无名村14（第2页）

“她愿意。”记忆里的青琅道。

书翠娘子？记忆外的青琅缓慢地眨眨眼。

又是一个没有任何印象的人。以修行者的记忆力，就算因果已了而对方不再值得入心入脑，又真的会忘却得如此干净吗？

妇人也笑。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符纸灰烬自指间簌簌落下，青琅望向倚在墙边的谢不能，若有所思：谢不能如此笃定九天玄石剑与她关系匪浅，或许里面真有蹊跷。

与此同时，谢不能亦陷入梦魇之中。

其实，他对青琅所说的第一次天示景象，有所隐瞒。

在那一次天示里，他梦见自己倒地不起，气息微弱，周身剧痛，视线模糊，努力睁眼望着青琅离去的背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近乎溃散的魂魄以禁法捆缚于她的长剑。

天示里的他想：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注定生生死死都要纠缠不清。

而此刻，附在残片上的魂魄，竟刚好让他想起了在此之前的事情。

那是一条蜿蜒下山的小径——先前他一直以为事发时是傍晚，此刻才想起，原是巨树遮天蔽日，加之山雨欲来，天光晦暗如夜。

他拦在青琅身前，胸腔剧烈起伏，声音极力维持着平稳：“你欲与沧澜灵脉玉石俱焚，自是一时痛快。可曾想过后果？欲成大事，当周密谋划，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青琅语调讥讽，比现在多几分愤怒的活人气，“世间何来万全之法？若人人都像你这般优柔寡断、困于枷锁，此间天地永无变革之日。”

谢不能道：“沧澜灵脉乃天地枢纽，一旦轰塌，必引得世间大乱，生灵涂炭！”

青琅道：“你口口声声要救天下苍生，又做了什么？跑几处城镇，开几副不痛不痒的药汤，毁几座无关紧要的灵阵？不过是隔靴搔痒，无用至极。我常常疑心，你是否本就舍不得这沧澜灵脉，所谓挽救，不过是拖延之策，以安抚人心。”

谢不能心头一痛：“你为救一部分百姓，便要去牺牲另一部分，难道是正道？沧澜灵脉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你今日身死，明日他们便可卷土重来！你想护的人，当真能护得住？”

“可以。”青琅道，“凡人寿数不过百年，护他们一世安稳，绰绰有余。至于其他人与我何干？于我有恩者，我自当涌泉相报。其余人物生死，我一概不关心。”

谢不能艰涩道：“那我呢？你我之间，不是殊途同归吗？我……”

青琅打断道：“是我曾经年少无知，错信于你，高估于你。你若执意拦我，我就连你一并杀了。”

记忆里的谢不能眼睫轻颤，视线因剧痛与震惊迅速模糊，落下泪来。

记忆外的谢不能难以置信：百年前震惊九州七道、导致修行界格局大变的沧澜灵脉崩塌一事，我竟参与其中？难怪我当初在北地雪原醒来时，便觉万物苍茫，恍如隔世。若我昏睡长达百年，确实是沧海桑田。

疑惑间，他看见青琅的剑出鞘。

记忆里的自己自不量力，与她过了几招，不过瞬息便被那柄利剑毫不留情地贯穿左肩！剧痛席卷而来，他踉跄倒地。

青琅垂眼看他，眼神无波无澜：“我总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希望到那时再见你，你已不是这般模样。你既想行君子之道，讲仁义之心，便该明辨是非，当断则断。”

言罢，她收剑转身，再未回头。

梦魇于此定格，往后所发生的，便是谢不能日夜百思不得其解的——他为何主动将魂魄捆缚于青琅剑上？他与青琅究竟有何过往？

谢不能又吐出一口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惊出一身冷汗。他头脑昏沉，痛苦地抬起眼，正对上青琅的视线。

今夕何夕，孰真孰幻。

“我可能真的认识你。”青琅道，“九天玄石并非凡物，这块残片可以轻易被人动手脚吗？如若不能，那就是我的记忆有缺失。可能是我在昏暗之地生活太久，忘记了一些人和事。我原以为是无关紧要之人，不值一提之事，如今再看，却非如此。这块残片让我想起一件往事，与幻境有关……”

“你还记得陆英提到的林书翠吗？我通过残片看见了被我遗忘的记忆……有一位无名村的村民与我说，她捡回一位女婴收养，取名叫林书翠。记忆里的我，将这块残片交予她，应是作……破解当时疫病之用？还叮嘱她不久后要将此物掷于同悲海。同悲海就是你方才在天示里看到的，我从前生活的地方。”

“若她没有依照约定将残片掷于同悲海归还于我，而是私藏于家中，那一切便与陆英所言对得上了——辰雁在林家偷走了无方石，将其带离平州。你通过天示，知道这是属于我的东西，那陈泛又是如何得知？她千方百计要将此物还给我，目的何在？”

谢不能静静听完，正欲分析，开口时，却忍不住先问道：“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起我？我收回附着在残片上面的魂魄了……与之同时新增的记忆里，我又看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