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张大床(第1页)
百晓犹然记那个与白贯道初逢的夜晚。
山郊的破庙里,他一袭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而他的脸庞白皙,五官深邃,哪怕庙里只有微弱的烛光,他的英俊也清晰可见。
百晓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觉:这是她活这么久,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姑娘,你可好些?”
百晓窝在破庙的角落中,将身体蜷缩在一块,结结巴巴地回答他的问题:“没,没有。”
“姑娘,你放心,你叔叔犯下的强抢民女、贩卖人口之罪,已成板上钉钉。可他如今逃离在外,衙门的人还未能将他抓获,白某担心他会向你寻仇,就先委屈姑娘暂且在这歇息,待那畜生捉拿归案我们再接你回京,这几日都会有专人来给你送吃食。
“此处偏僻,既无人烟,也无野兽出没,你大可安心待在这,定然不会有坏人再靠近你一分。”
说罢,他将手上提着的吃食放在离百晓三米远的台子上,像是生怕再惊动他。
百晓还是不说话。无奈,白贯道只好转身离去。
“我怕。”
白贯道猛然回头看她——
她在抽泣。
“可以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吗……我怕。”
此刻,身为小县令的白贯道看着她,像是遥遥看见当年从西北流亡至京城时的自己——
五岁的他,一身粗麻衣,草鞋也因漫长的迁徙之徒被磨破了。上一秒,爹爹明明牵着他的手;下一秒,却被汹涌的人群冲散了。
他逆着人流寻找爹爹的身影,一路寻到了队伍的末端。他看见队伍末端,还有许多像他这般无家可归,又与家人离散的人们,他们懊悔、哭泣、嘶吼,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不止是在悲嚎,更是在痛诉世间对他们这般顽强挣扎的人的残酷不公。
他坐在一个已经荒废的酒肆的旗帜之下,等着爹来寻他。这一等,就是五六个时辰。
此时,天已彻底黑了,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四处没有一丝光亮——
当年村口的嬷嬷说:
“西北的夏夜能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仿佛将人扯进了黑暗的深渊;在里边呆久了,黑暗的神明,会将你吞噬。”
小白贯道这才知道,原来老嬷嬷所说,竟然真的不是编出来哄骗他们这些个小毛孩早点回家的瞎话。
他开始想念他的村落,想念他的父亲,想念村落中勤劳智慧的村民们,想念同他一块在山丘打猎玩耍的玩伴们……
西北的风声呼啸,他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野狼的叫声。
他不敢动,只能无助地将头埋在自己膝盖之中,低声喃喃道:
“爹……不要留我一个人,我怕……”
他已然忘了这夜他是在怎样的恐惧下度过的。
可最终,他还是等到了太阳出来,曙光浮现。他被由此路过的好心人收养,从此,总算不用再流离颠沛。
但对爹爹、对西北、对他的山丘上的村落与流亡之路的记忆依旧挥之不散。
后来,真如老嬷嬷所说,黑暗的神明,逐渐将他吞噬——
黑夜,果真成了他的噩梦。
他走上前去,轻拍了下百晓的脑袋:
“别怕,我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