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页)
她不敢抬头,怔怔望着地面,只看到一双皂靴迈进视线,以及一段洁净暗绣云纹的朱红衣摆。
看守还在解释,“这罪奴很不安分,想贿赂卑职跑出去,卑职不准,她就想勾引卑职。”
“我没有!”姜妤睁大眼睛仰头分辨,瞳孔却在辨出来人时蓦然一缩。
裴疏则立于门下,朱色官袍映着火光,广袖垂落,随夜风轻曳。
他也看着她,话却是对那守卫说的,“你下去吧。”
守卫松了口气,连忙要走,却又听见轻飘飘的一句,“未叔,砍了他的手。”
守卫大惊,连连磕头求饶,褚未哪里由得他,即刻命人拖了出去。
姜妤犹瘫跪在地,裴疏则上前,从容俯身,捂住她的耳朵。
隔着他的手掌,模糊了门外悲惨的嚎叫,裴疏则置若罔闻,微笑端详,“妹妹,你怎么弄成这样?”
阔别两年,姜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连日噩梦不断,总梦到亲人浑身是血地离她远去,有父亲,姑母,越文州,还有裴疏则——
她听说靖王父子也未能逃脱这场祸事,看到他平安得体地出现,先为他松了口气,“疏则哥哥,你没事吗?”
裴疏则帮她整理衣领,“瞧你,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背弃我。”
他声音温柔,却暗藏几分怨望,姜妤对背弃二字有些茫然,不知这般措辞从何而来。
她虽被娇宠长大,可婚嫁大事牵涉家族宗亲,并不由自己做主,姜越两家皆属高门,对此家教甚严,她想反抗已经敲定的亲事嫁给裴疏则,只能豁出一切。
她不要声名,悖逆亲长,跪过祠堂,绝过水米,为了守那信物,也跳过冰湖,她愿意舍出命去珍惜裴疏则的情意,可她的性命太轻飘,不足以覆盖姜氏全族和她的爱人的重量。
姜妤心酸至极,面上泪痕未干,又添了新的,“疏则哥哥,我们是有缘无分。”
裴疏则却是笑了,“有缘无分?妹妹说得好轻巧。”
姜妤迷惘抬眼,见他已然舒展眉目,“内阁票拟,姜家男丁斩首,女眷抄没永巷苦役,越家的处置也快了。”
姜妤才被他扶起的身体再度瘫倒,捂住脸绝望悲泣。
裴疏则的声音还在继续,“永巷那种地方,娇弱女娘进去,大多活不过一年,不过妤儿,你的运气很好。”
他半蹲下身,视线仍比她高许多,强迫她抬起脸,“奉真师父送来了你的拜师文书,证明你非俗世中人,而是她的女冠弟子,官家笃信丹道,又有紫云观作保,你可保全自身,至多终身不能出观罢了。”
姜妤依旧是深重的痛苦,“可我的父亲,姑母,芳枝,还有表兄一家…”她万念俱灰,“若他们死了,还是让我也跟着去吧。”
当初所有人都告诉她事难两全,她拖着病体去和裴疏则诀别,只求家族和他都能平安,可如今,她的家人还是朝不保夕。
她失去了爱人,也即将家破人亡。
裴疏则在听到她提起表兄时有一瞬的阴沉,握住她冰凉枯瘦的手,“你怎么不问我,能不能救他们?”
姜妤蓦地抬头,撞上他邃凉乌沉的眼。
手骨被握得有些疼,姜妤顾不得,她就像溺水的人,本能地去抓这根救命稻草,“疏则哥哥…”
裴疏则好整以暇,等她说出求救的话。
姜妤拉住他的衣袖,“求你,如果可以,求你救救他们吧。”
裴疏则莞尔,“我拼尽全力,或许能救下他们性命,包括越文州,可是妤儿妹妹,你打算用什么报答我?”
姜妤张了张口,她现在身无长物,什么也拿不出来。
裴疏则看出她的窘迫,温凉手指抚上她犹然红肿的眼睛和脸颊,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至少,你还有你自己。可若是你随奉真进紫云观…妤儿,我现在不做血本无归的生意。”
他慢条斯理,取出那封师徒文书,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