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庙八(第5页)
长大了的姑娘是不是就可以嫁人。
长大了的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的新娘子。
不可以也没关系,就这样一直待在你身边,一直待到你变得白发苍苍。
可是洛清尘。
你都还没有听见我说喜欢你呢。
怎么可以。就这样子。消失不见了。
那天早晨的时候,赵小时听见村里的人议论说,后半夜时不知为何村后突然下了一场夹杂着雷鸣的骤雨。
黎明前夕村后传出惊动屋舍牛羊的炸响,鸡笼猪圈里的动物都在不安地躁动。
有人披衣出门看见天空倏然亮起密布如蜘蛛网的闪电,密密麻麻地蔓延过整片天空。那些金色的纹路就像是无数道不知名的箴言,又像是一个以剑气铺展开的庞大的阵法。
那一夜漫天的星辰震动,又倏尔安静下来。风吹草低,蒹葭苍苍,羊牛哞哞,万物再次陷入沉睡。
无人知晓的是数万里之外的蓬莱三方山上,前一日曾经收到过一封来自山下弟子的传信。
信里说:人间没什么大事。凶鬼已除,星轨平稳,万物生长。弟子叩问师尊安好。
没有提过有关赵家村的事,也没有提过十几岁的少年曾无意间在山里偶遇一个小姑娘,一不小心停留了很多年,藏起来,耐心地把她养大。
于是也没有人知道。
那个夜半骤雨后的黎明,漫天的朝霞如同着了火,灼灼燃烧了半边天空,像极了红嫁衣的颜色。
那一日赵小时坐在窗台上,从清晨等到了黄昏,从朝霞等到了晚霞,等到太阳都落山了,放养的鸡群回了笼,成群的羊牛“哞哞”叫着从半山腰上下来。
然后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一代人都老了。
土地庙变成了月老庙,兴旺了又衰败了。赵家村改了名叫做蒹葭渡,从人丁稀少的小村庄变成了人来人往的小镇。
当年躲在树后偷看的小孩子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渐渐地也都不在了。
没有人再认得土地庙里的小神仙,也没有人还记得曾经有个总是穿白色道士袍的少年,喜欢热闹,爱笑,带着个看不见的小姑娘,掠过天空时身边跟着大片的鸟群。
像是一只山野里的白鹤。
赵小时一个人守着那些回忆,孤独地在黑暗里等了很多年。
等到白发生了,树都老了,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
六十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光阴。一个少女从豆蔻到白头的一段光阴。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
羊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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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
青色的灵火裹着符纸一点点燃尽了。
被青蘅用剑鞘压着脑袋的鬼新娘眼泪汪汪,被门撞了的额头上一块红彤彤,穿着件拖地的大红嫁衣坐在地板上,委屈巴巴地抬起头。
“我没有干坏事!”小女孩模样的鬼坐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满是哭腔的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又被“啪”地贴上一张符。
她害怕地退了退,不敢哭,抬头望着前方的少年踩着血泊走过来。他稍稍弯下身,沾着血的额发底下是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
面前的少年生着那样一张骨相清绝的脸,比小神仙还要好看,黑漆漆的眼瞳极漂亮,像是黑曜石,浸着点笑意,微弯的眼尾带几分韧性的弧度,却显得很无情,微笑着望过来的模样,令鬼害怕。
“我不关心你在等什么人。如果不想被杀掉的话……”
他半蹲下来,用最温柔的语气威胁道:
“先把情蛊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