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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庙八(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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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人往里面看,从来看不见人影。

偶尔却有风吹过,卷起窗台上的纸风车,就好像有个摇晃着双腿的孩子坐在窗台上吹风车。

赵家村里的人开始传说,这座神秘的小屋子就是神仙的居所。

村里有好奇心重的小孩子,时常跑去那附近偷看,运气好的时候真能瞧见一个穿白色道士袍的少年,倚坐在小溪边的古老槐树下,摊开着一卷书,明晃晃的日光给他的侧颜勾上一层温暖的浅金色。

少年极好听的声音说着话,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有胆子大的小孩子凑近一些,还能听清楚声音。

原来靠在树荫底下的少年是在翻看一卷诗书。

有时候他极认真地一字一句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顿了下,解释一句:“蒹葭就是生长在水边的那些草。”

再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似乎有什么人问了话,他回答道:“与子偕老就是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

再翻一页,念到“白骨露于野,万姓以死亡”,少年的手指忽地顿一下,也不说话,垂着眼,很安静地翻过去。

往下念到“鸡栖于埘,日之夕矣”,他就说:“这个故事讲的是有一位姑娘在等待她外出打仗的丈夫,等了很多年,等到太阳都落山了,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声音停顿一下,似乎有什么人缠着他问了句什么。

于是少年手指压在纸页上,很轻地笑了一声,午后煦暖的阳光里,他清澈好听的嗓音像是盛满了春日酿的梅子酒。

他笑着转过头,回答说:“等到了。”

-

待在土地庙里的那些年里,赵小时从一只爱咬人的鬼物长成了一个极快乐的姑娘。

一开始她学着说话、走路、认字、念书,再后来学着沏茶、听戏、看傩舞、帮忙在过年的时候抢彩头红荔枝。

赵小时是鬼物,除了洛清尘,没有人看得见她,她也习惯了不被人所见、无法和人说话。

白日里赵小时不爱出门,只爱窝在树荫里睡觉。不过在心情好的阴天里,她常常飞快地掠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好似一阵忽如其来的清风,撞得屋檐下的铃铛叮叮当当地一阵响。

那之后她常被提着后衣领拎起来,拎着她的少年把她放到树荫底下坐好,把一卷书盖在她的脑袋顶上,自己也坐下来,抱着卷书在她的身边翻开一页,一本正经的语气说:“不许捣乱。多读书。”

被批评了的赵小时就“噗”一声变回一只黑色小团子,停歇在少年手指压着的一页纸上,跟着他念书。

那时候的赵小时已经发现,自从长大了以后,她就不再被允许黏着他、趴在他的身上、或者蹭着他的手指。

倘若她想要撞进他的怀里,还会被一根手指抵着额头推开。

弯身下来的少年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你是姑娘家,不可以这样做。”

被推开的赵小时不高兴地想,可她就喜欢待在他怀里。

那里很暖和,有少年咚咚的心跳。

这样想的时候,她就变回一只小小的鬼物,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沿着少年的袖角往上爬。

每当这种时候,他拿她没办法,无法拒绝这样一只小团子,只好任凭她乖乖巧巧地趴在他的胸口,脑袋轻轻地贴在他的心口上。

赵小时那时候想,她不想做人了。做一只鬼也很好,可以待在喜欢的人身边。

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很好。

有段日子里岁星发生异动,人间出现了不少凶兽,时不时有怨灵和鬼物靠近村子。

那阵子洛清尘很忙,时常离开土地庙,去附近一带驱鬼,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不带上赵小时。

赵小时经常坐在小木屋的窗台上玩风车,等啊等啊等到太阳下山,都没有等到回来的少年,只有纸风车吱吱呀呀地转。

直到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自己偷跑出了赵家村,找到了在林子里驱鬼的洛清尘。

那是个没有星月的晚上,鬼气升腾。

站在林地间的少年以木剑刻下一道庞大的渡灵阵法,遍身浮起无数道凌厉的剑气,死死束缚住了出逃作乱的鬼物。

最后一刻,被束缚在阵法里的鬼物灰飞烟灭,化作星星点点的魂火,如同烧尽的香灰一样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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