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1页)
老者沉默了片刻。
他终于转过身,并将李悬镜的神色一览无余。他脸上分明充斥着懊悔自厌之色,嘴里却坚持并笃定地坦然承认了之前的一切。
他想到山楹曾特意向他禀告李悬镜的异常,且格外强调了希望他亲自出手阻拦。但他没有。因为他太了解李悬镜。他知道李悬镜和山楹是不一样的。
山楹从来只做正确的事,可所谓的正确只是他一个人的正确。
都说李悬镜更洒脱肆意,但山楹才是那个会因自己所愿所求践踏世俗目光,无所谓旁人唾弃与否,宁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李悬镜只会悬崖勒马。
所以他从不担心自己这个弟子真有哪一日会犯了大忌。
因此他只是叹息一声,不曾真正责怪他:“既然不悔,又何必做出这副难看的模样?总归都过去了,你也已经回来。就当她是一道坎,跨过去也就好了。”
李悬镜骤然被他的话惊醒,并抬眼与他师尊平静无波的目光相交汇。
他突然记起少时师尊为他指点过命盘。
师尊说他命格是百年难遇的金玉之相,生来便天赋异禀,年岁稍长则必然是天纵奇才,且一生顺遂,所愿皆有所得。唯独有一结,倘若能解,即从此前路光明。
若不能,只恐性命难存。
李悬镜浑浑噩噩地走了。
他不住地想道,她仅仅是一道坎吗?磨砺他的心智、考验他的道心……这个说法实在让他极其不适,甚至隐隐感到不悦与烦躁。
就像……就像上回山楹说凡人总是短命一样。
她分明那么鲜活。
李悬镜情不自禁想起一直被他有意无意忽视的那双眼睛,明亮极了。她目不转睛望着金莲,眼中仿佛有一片野海,汹涌而漫无边际。每一道浪头打过,都是野心在翻腾。
他慢慢靠着树坐下,闭上眼。
她打着灯笼去镇外找他,分明认出来一旁的传送阵却顺着他的话假作不知;她点火烧了他不告而别留下的信——他不曾亲眼见过,却能清晰地想象出来;
以及她冒着雨半夜去看层层叠涌的江潮,呼啸的风吹得她脸色越发苍白,眼睛却越发明亮。她的视线无比专注而逐渐辽阔,简直要随着激荡的江流一路朝高悬天际的明月攀去……
他如何能视而不见,又如何能抛于脑后?
李悬镜忽然喘不上气,心口疼得厉害极了。
她凭什么仅仅是另一个人命中的一道坎呢?
他又凭什么要她安于现状,就此认命呢?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只是想要成为他们。
他的脸上冰凉极了,恍惚之间他伸出手抖抖索索地去摸,却摸了一手冰冷的泪。
李悬镜看着泪愣神了很久,久到山那头弟子们习武的声音都渐渐随着落日消沉下去,他方才扶着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
他还是不能忍受成为她手中刺向旁人的刀。
但或许他还能给她别的,他拥有的。
譬如他的命格。
哪怕他会就此丢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