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页)
只是他还得再问上一句:“我此番是逃命在外,你跟着我恐有性命之忧。你可想好了,真不后悔吗?”
薛鸣玉跟着重复了一遍:“性命之忧。”
“……是。”卫莲舟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睛霎时闪过莫名的光彩,回答时语气都迟疑许多。
他担心她分辨不清事情缓急轻重,复又强调,“不好玩的,真到那时我恐怕都顾及不到你。况且夜里的妖你也见了,难道有趣吗?”
薛鸣玉便也冷淡下来,“那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留在这里熬到死更无趣。相较而言,我宁可跟着你。”
怕他不赞同,她保证道:“我不会拖你后腿。倒是你——”她不说了,停下来去看他瘦得轮廓都越发分明的脸。
卫莲舟被她毫无遮掩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他轻咳一声,无可奈何地答应:“你放心,若真有那一日,你只管躲得远远的,就像夜里那般,我不连累你。”
他说得婉转动听,若是寻常人良心恐怕已经隐隐作痛。然而薛鸣玉绝非常人。她闻言颇为满意地颔首,“理当如此。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
记不住也没甚么要紧,总归腿长在她身上,出了事她必然要抛下他第一个跑的。
薛鸣玉冲他扬了扬下颌,命令道:“吃药。”
……
襄州的瘟疫在第二年开春才彻底断了祸根。
支援的粮草也在圣上的诏令下慢慢悠悠从瀛州驶进郦都。郦都位处襄州要害,有先前派来的那位陆大人坐镇,粮草经由他的手下放给底下城邑再合适不过。
“陆大人?哼!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来了这么些时日,乡邻们饿得骨头上都要挂不住皮了。他倒是坐得住,连面都不肯露。”
一只茶碗噔地一下被重重扣在桌案上,里头的茶水也摇摇晃晃洒出来些许。
这人偏过头朝地上呸了一口,骂骂咧咧的:“我看这狗官分明就是贪生怕死,不敢从城主府出来。”
“诶呦,可使不得。”店老板慌慌张张朝外面张望着,作势要捂他的嘴,“光天化日的你说这些,就不怕隔墙有耳?没听说前几日瀛州的人进城了吗?你不怕死,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你这一闹,我店里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瀛州的人来了又如何?”这人冷笑着,“先前咱们病得要死、饿得要死的时候,瀛州的人不也都躲得远远的?这般看来,合该他们怕咱们才是。”
“哦?”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夹在缝隙中响起,“那倘若你见到他们,又当如何?”
“如何?”这人若无所觉继续发着狠,“可恨我没有刀,否则必要捅他个稀巴烂!”
“好魄力!”
忽然有人不疾不徐拍了拍手掌,而后骤然从腰间掣出一把长刀掷于这壮汉跟前。他起身摘下帷帽搁在茶桌上,露出一张皎如秋月的雪白脸孔,笑意盈盈。然后神情自若地走上前。
“来,杀了我。”
他说话时语调奇异,却很动人,声音清透似珠玉。
周围当即一片哗然。
店主的脸色立时灰白。他嘴唇嚅动着,语气颤颤巍巍:“大人……大人这……”
他看看眼前一袭青绿衣衫的年轻人,又侧脸看看另一张比他还僵硬仓惶的面孔,到底是忍着惧怕勉强讨饶道:“大人,他就是犯糊涂呢。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同他一般计较……”
“诶——”
一只光洁白皙的手举起来挡在他面前,要他收声。
这位瀛州客丝毫不动怒,反而弯腰亲自从地上捡起没被接住的长刀。他爱惜地缓缓抚过刀刃,随后冷不丁将刀柄怼进壮汉手中,刀尖却径直对准自己的心口。
“长刀在手,你还等什么?”他垂眼望着他,语调抑扬顿挫。
然后往前逼近了一步,硬是让闪着寒芒的刀尖生生刺破一点光滑柔软的布料,朝里没入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