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真实的(第1页)
走入沃尔图里的地宫就走入柔软的黑暗,我之所以说柔软,是因为地下的回廊以及每个房间里都铺着厚厚的暗色地毯。
精致的铜台嵌在廊道石壁的两侧,蜡烛专注地燃烧,一簇簇小小的光从开始一直开到尽头,没有摆动,也没有噼啪一声炸出烛花,它们本身没有语言,从旁边经过,它们轻轻地抖动了,以示欢迎。
有时候我想摸它,因为安静的烛火就像金黄的面团,戳下去,似乎就会有一个孔洞。
我的房门静静敞开,我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敞开了。
手没有空闲,于是用脚尖一点点推动木门,肩膀抵住,慢慢往里挪,这里的门装潢雅致,但却异常沉重。走进去,没几步便定住——房间的左侧,我的书桌,那里依稀有个人影。
抱着花,有只猫在我的口袋里睡觉,我站着没动,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渐渐看清了。凯厄斯坐在我的椅子上,两只手散漫地搁在两边扶手,他的胸前是暗红的围巾,黑袍一直垂到脚边,这种袍子比他们外出带兜帽的黑袍要更舒适柔软。
他埋在黑暗里。比周围的环境颜色更深,像一尊稳定的雕像。
我看着他,我想说,你们为什么不住到地上?你——为什么不住到地上?买一些卡伦家的灯,把墙壁漆成乳白色,再装饰一些古怪的收藏品。
这里没有森林,但你可以在海边建一栋房子,把整个房子漆成黑的也无所谓,白天,如果别人来敲门,你就不要开,你可以在里面沏茶,等到晚上的时候再走出去,把茶壶放到一个圆形白漆的铁皮桌上,桌腿缠绕着藤曼花纹,小孩会在沙滩上用五颜六色的透明糖纸点起篝火,等他们玩累了,他们就会来喝你的茶。
明亮的场景在我眼前浮现又褪去了,面前是和我瞳孔一般的黑色。
我走过去。先连花带盆放到桌上,又搬了一个不高不矮的凳子坐在他面前,右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台灯的开关,“喀”,微弱的一声,灯亮了。
他孤身一人。
他的眼睛在看我。
过了几秒,他的视线又懒散地移开,没有焦距地落在桌上的白色马蹄莲。
“消毒水的味道消失了,还有恶心的鸡蛋。”凯厄斯的声音没有情绪。
心脏规律地跳动,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就会出现了。”
“是吗,真不幸。”
这时我发现,一件衬衫躺在桌角,我认得它,是扣子被我绷掉的那件。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你用错了线。”他说。
“我没有黑线。”我说。
“你什么也没有。”凯厄斯冷嘲了一声,视线重新汇到我的脸上,“所以,你满足好奇心了吗,昆西。”
我平缓道:“他们没有危害,他们也没有野心。他们已经满足了。”
“满足。”他嫌恶地嚼着这两个字,“我们体内的人性是不会满足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们都找到了爱人。”我说。
“这什么也不能证明,也许他们的伴侣和他们一样愚蠢,双倍的盲目和风险。”凯厄斯锁紧我的眼睛,“而一些人把它称作无畏,你认为他们是这样吗昆西?”
“不是,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和伴侣受伤。他们只在必要时无畏,必要是指,”我顿道:“正当。”
凯厄斯盯了我半晌,掀唇说:“我不想跟你做这些无用的讨论。”
肩膀一耸,我也不想,心里暗道。
“这是他们送你的,”他抬起手用一根指头漫不经心地把那盆花往“悬崖”推,边推边道:“你为什么要把需要阳光的东西带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抬手拦住,抿着唇和他较劲,“这是我挖的。卡伦一家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他冷笑,“谁知道呢,也许你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你,你们意趣相投。”
灯打在左边,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只黑色蝴蝶,我想两手一拍,惊吓它,让那只蝴蝶原地起飞,我说:“卡伦一家不喜欢我,他们只是保持良好的接待礼仪。”
“是吗,真可惜。”
他一收回手,花盆就被我大力挪到了桌中心。
“但比起我们,你好像更欣赏那些软弱的怪物。”凯厄斯突然握住我的手,冰冷苍白的五指挤进我的掌心,“你为什么总是在拒绝。”
我被吓地一激灵,“你从来就没有发出过任何邀请,我哪来的拒绝你。”我直接放弃了挣脱的想法,因为一不留神我的伤口就会撕裂。
“我没有吗。”凯厄斯直勾勾地看着我,“你的理解力真差,沃尔图里始终在邀请你。”
我尝试着甩了一下手,甩不开,两只手像一根打结的绳绷在中间,越用力,越紧。
他得意地笑了一下。
哈。这是一个人性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