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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言他抓住了我的手,面无表情地垂眸下来看我,那双灰瞳沉沉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海,他问我,“你究竟意欲为何?”

我意欲为何?我自然是为复仇而来,但在取你性命之前,戏耍你一番,也算是我枯槁人生的仅有欢愉。

“草民不过是看太子殿下过分沉溺于过往,无心向前走,想帮忙推太子殿下一把罢了。”

我这般说着,忽然又笑起来,“耳鬓厮磨,男欢女爱,实属再正常不过。”

“那封九月再好,如今也不过是一具白骨,能及得上大活人的温香软玉?”

我此话一落,便像是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禁忌,谢言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我的手臂捏碎,我甚至听到了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

我这个人实在生得娇气,平日里划伤了一寸皮肉都要哭得肝肠寸断,更何况是这般来势汹汹的疼痛,瞬时疼得眼角都沁出了泪花,禁不住颤声道,“太子殿下,你弄疼我了。”

“我,让,你,住,口。”

谢言几乎是要把牙齿咬碎,一字一顿地警告我,他原本冷淡漠然的疏离之感都被汹涌的戾气遮盖,眼眶里藏着无数的红血丝,额上的青筋暴起,像是困于地狱的凶兽,终于被彻底释放了出来。

我手上吃疼,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谢言的臂膀,他的力气胜过我千百倍,我如今与他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更如蚍蜉撼树。

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子,更何况我与谢言之间还隔着我父亲的一条人命,此时若不加以报复,那便不是我封九月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怀着恶意开口,专挑他的软肋去刺,只盼着能将他心中的伤口刺得鲜血淋漓,“太子殿下这般忌讳,是因为云清说到了你心窝里去了吗?”

“云清听说,封府就是太子殿下带人查封的,封丞相结党营私的证据也是太子殿下呈上去给当今圣上的,如今却装出这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不怕笑掉了别人的大牙吗?”

“亦或是说,太子殿下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所以才落得今时今日这番境地?”

这番话说出来,分明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荒唐,但我还是借着七分醉意说出来了。

这是我给谢言的最后一次机会。

第49章“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我清醒之时并不敢问出这些问题,因为我怕问了就会对不起我九泉之下的爹爹,更像是对我爹的一种背叛,我甚至也没有资格替我死去的爹爹去宽解一个害死他的凶手。

问出这些问题更像是那些被禁锢的囚徒受到过分愚蠢的偏爱驱使,忍不住给刽子手的伤害找上千百种狡辩的理由和说辞,是多么荒谬又可笑。

可是如今借着汹涌的醉意,我却忽然问了出口,只当自己是真的喝醉了,并未在此间带上一丝一毫真情。

我将那些话说出口时,几乎是在心底短暂地放下了那些难分难解的仇恨,和爱而不得的怨念。

我只给谢言这最后一次机会,若他好好地与我解释当年发生之事,告诉我,我爹的死非他所愿,他并非故意为之,愿意与我一同去我爹坟上请罪。

我兴许,兴许,就会放下心中复仇的执念。

只要谢言不是故意要害死我爹,只要他跟我爹好好赔罪,我便不再报仇,我虽然不会再同他在一起,但也不会继续抱着仇恨生活下去,今后我的人生会与我爹埋葬的孤山相伴,直到生命枯竭。

想到这里,我的眼瞳里都蒙上水雾,带着仅存的希冀去看谢言的神色,他并未就我的问题做出回答,只是深而痛地久久凝望着我这张脸,似在通过我这身皮肉看向另一个人。

他的眼圈微红,似斗败的凶兽汩汩地淌下血泪,灰瞳在我话音落下的那刻闪过痛苦,懊悔,怨怒,愤恨种种情绪,随后这些难言的痛意又被凄败的现实扑灭了熊熊火光,化作了无生机的海。

他张了张嘴,喉中似有千言万语,都又在转瞬间变成难解的缄默,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是一座即将在风雨飘摇中分崩离析的破败神像。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谢言很轻的一句,“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那一瞬,我如被夜半敲响的丧钟唤醒了神智,不禁笑了出声,是啊,这是谢言与封九月二人之间的事情,我又在这里添什么乱呢。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冲上去,用尖刀剖开谢言的心,看看里边究竟是不是黑色的,我那么喜欢他!那么喜欢他!可我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刚刚所想所做之事都极其可笑无耻。我竟妄想着给谢言最后一次机会,更过分的是,我竟然妄想着谢言兴许有一丝丝的可能是无辜的,而现实又像记记重拳将我打得溃不成军,遍体鳞伤。

只有愚者才会苦苦地哀求豺狼收起爪牙,盼着恶人回头是岸,我重活了一世,却依旧还是这般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问,也不会再给谢言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我刚刚问出那番话时,已经意味着对我爹爹的背叛,而这些没有盼来谢言的一丝忏悔之意。我受够了欺骗与失望,今后不会再对谢言心软,也不再对此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终有一日,我要以封九月的名义,让谢言跪着忏悔他对我爹犯下的罪过。

谢言说完那番话便起身离开了,他行走间白衣随着夜风轻轻摆动,似衣袂翩翩的月下仙人。经过我的身旁时,他宽大的袖摆不经意间拂过我的脸侧,我闻到了熟悉的冷香,似冬雪覆盖下的松木,似凌寒盛放的雪梅。

他的背影形销骨立,行走在晚风当中,寂寂然如尘世间的最后一缕孤魂,像被风一吹,便会化作一团云烟,缓缓地散落于尘埃之中。

我怨毒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许久,指尖死死地揪住衣袍的一角,直用力到要将它们撕裂,嘴里满是咬破下唇溢出来的血腥气,我探出舌尖,轻轻将唇角的血渍卷入口中,忽然粲粲地笑了。

“谢言,我们来日方长。”我说得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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