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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相一派拥护贵妃为后,是为后党。
但清流一派则认为贵妃曾没贱籍,尽管在与官家相遇前便已经脱籍,但在大部分清流眼中还是身着污点,这样的出身为妃妾已是勉强,怎可为皇后,母仪天下?
尽管清流们知道官家爱重贵妃,欲先立贵妃为后,再立其子三皇子为储君,中宫嫡子为太子,那便名正言顺了。
然清流们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这是官家的意思,但还是秉持着自己遵从了几十载的儒礼规矩,坚持自己认为的是非对错,坚决反对官家立贵妃为后。
直到今日,这场争执还未罢休。
在崔颐看来,清流们的坚持也有一定的道理,一个做过乐伎的女子,做国母到底是有些不妥的。
尤其官家体弱,头风不时发作,贵妃便在官家的许可下参政,以后妃之身干预朝政,野心日显。
若立贵妃为后,三皇子为储君,日后官家龙御归天,怕迎来又一个吕武。
温氏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诱发了崔颐于朝堂上的纷争,此地没有外人,崔颐口风便松了些,神情严肃,话语透着不赞同。
“则天武后,弄权摄政,总归是牝鸡司晨,怎可效仿?”
自小所受儒家仪礼皆在言女子应当柔顺贤德,主后宅内务,与男子各司其职。
这便是崔颐一直以来所领受的教导,除此之外再无第二种声音。
听得久了,身边也没有任何人反驳他,父亲与母亲也从未同他说过这话不对,渐渐便成了道理。
但从今日开始不同了,因为他身边多了个心思有些离经叛道的温氏。
“牝鸡司晨?”
月安本是高高兴兴同崔颐闲叙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上来便给她气着了。
崔颐简直是天下最不会说话的人了!
好欠扇的嘴巴!
因为生气,月安面颊都开始热起来了,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不然与人吵嘴的时候是必输的。
稳住心神,月安头脑清晰了些,在说话前忽地笑了两声。
崔颐听着这笑声,忽然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也有些凉飕飕的。
“你……”
话刚出口,就被温氏打断了,只见她轻笑着,笑容却和以往都不同,透着些他形容不好的意味。
“怎么,崔郎君不会以为太阳是公鸡叫出来的吧?”
“没有公鸡打鸣,天上的太阳便出不来了?”
笑分明是一种善意,轻缓的语调也应当是柔和无害的。
但此刻放在温氏身上,崔颐哪哪都觉得不对,那笑那柔语仿佛都淬着刀锋,入耳后尖锐无比,直将他听得面色窘迫。
“荒唐,官场上的事本就是男子的活计,女子插手本就有违天理。”
见崔颐仍旧顽固迂腐,月安也不客气道:“什么是天理,天上神明定下的才是天理,人定下的算不得天理,更是可以更改的,等哪天崔郎君能让神明现身世间下达这所谓的规矩,我自当遵从,若不能,那便只是人言。”
温氏口齿的伶俐超出了崔颐的预想,面对这样的辩驳之法,他竟一时无法反驳。
“你这是诡辩,我不与你分说。”
嗓子眼里仿佛堵了块石头,吐不出咽不下,难受得崔颐脸色发青。
月安冷哼道:“辩不过便说我是诡辩,这就是崔郎君的君子之风?”
崔颐瞬间觉得自己养了十八年的气都收不住了,开始微微气喘,话语艰难道:“女子以柔顺为美,不以强辩为能,温娘子何必咄咄逼人?”
月安差点又被崔颐气笑了,说不过她就开始拿《女诫》来训导她,可她从不吃这一套。
“这也是人言,我才不理,女子本就不是一种模样,若这世道公允,女子和男子一样可读书做官,我相信天下自有千千万万个娘子能在官场做出功绩,名垂青史,而不是如崔郎君所言那般只能困于后宅忙于内务琐事,贞顺柔德。”
崔颐觉得自己好像捅了一个马蜂窝,只那么轻轻一下蜂子全涌出来了,将他叮得满头是包。
手中游记被攥出了褶皱,一个你字重复了好半天,最后只能来一句:“简直是离经叛道!”
被如此评价,月安并不觉难堪,反而傲然扬着下巴道:“便是如此,又怎的?”
崔颐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跟手段,连两人约定好的面子规矩也不顾了,径直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