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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亭峥下意识地慌张,铺天盖地的茫然令她头脑一片空白,呆呆的,几乎要给自己一巴掌似的。
“是,”楚睢好像笑了笑,“也是臣的。”
一想到属于赵亭峥的血脉生长在他的身体里,楚睢在担忧与不安之外,最强烈的感觉是幸福。
“……”
而赵亭峥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砸得无法呼吸,良久,慢慢地沉默了。
“……扶他先进去。”她的声音陡然变得疲惫。
楚睢这些年吸食仙人香,她亲眼看见他犯起瘾来有多么可怖,如今贸然有孕,且不消说他的身体能否顺利产育,即便是孕育顺利,这孩子到底会不会受这仙人香的影响,亦是未知数。
他很适合做一个父亲,楚睢耐心而温和,从前是个好兄长,将来也会是个好父亲。赵亭峥隐隐觉察出楚睢未宣之于口的期待与不安,而正是这份期待,令她的心陡然揪了起来。
“有孕者对仙人香上瘾,腹中的胎儿生下来,八成也会对仙人香成瘾,注定早夭,”卢珠玉曾告诫她,“老大,咱们一定要把北狄的仙人香禁得死死的,这东西为祸后代,一代染上了,下一代也难逃,代代下去,所有人就都完了!”
不能赌,她想,两成的概率也不能赌,若楚睢腹中真是一个带了瘾的孩子,以楚睢多思的心性,若这个孩子因他吸食仙人香而成瘾早夭,楚睢八成也会给这个孩子陪葬。
这个孩子不能留。
该死,赵亭峥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悔,猝地攥紧了拳头——当初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要他怀上孩子?
这个孩子不该出生,她与他,也不该有孩子。
时至如今,苦果也只能由她来咽。
“把地龙烧旺些,”御书房的地龙从来不烧,赵亭峥一直嫌热,“叫他进去再睡。”
她往院外走去,唇被咬破,口中尝到了咸腥的铁锈气,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今日分明是人人欢庆繁衍的圣娘娘生辰,而她却要做出选择,杀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它出生,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它立即死在楚睢的身体里。
到时即便是哀痛消沉,终究有限,楚睢骨头硬,人又聪敏,能撑住。
赵亭峥如是想着,闭了闭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又成了令七十二部闻风丧胆的北狄王女。
“立即叫周禄全亲自去请吴允,说我求她有事,十万火急,要快。”
宫人不敢耽搁,福身行了礼,提着灯飞快地去了。
楚睢被安置在宫中,住了下来。
大宁那边倒是好交代,这次不比从前,楚睢本就是个和谈的礼物,烫手山芋被打发出去,大宁使臣们高兴还来不及,幸灾乐祸的样子叫赵亭峥冷眼瞧着,只觉得从心头反胃。
而楚睢倒是很有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长宁王宫里没有修出后宫的地方,女官便自作主张地把楚睢安置在了赵亭峥寝殿的套间里头,烧上足足的地龙,温暖如春。
楚睢话很少,给他一册书就能安静地坐一下午,他住在套件中并不让赵亭峥感到私人空间被入侵,楚睢的存在感近乎一只安静又温顺的宠物,而他最近又变得很嗜睡,长身玉立的男人披着狐裘,趴在书案上打瞌睡时,更像一只仙气飘飘的漂亮狐狸。
他有些显怀了,漂亮的腹肌被撑开了些,从前劲瘦的腰腹微微鼓着。
赵亭峥站在套间的屏风外头,看着一无所知的楚睢,悄然无声地转身离开。
赵亭峥很忙,她并不常常到寝殿里来,暖阁更是一次也未曾踏足,于是楚睢的身份成了宫人们议论纷纷的话题,是俘虏,是使臣,是禁脔。
只是已经没人知道他曾是她的太傅了。
将他留在暖阁里,像是一场名不正言不顺的囚禁,楚睢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外头的消息有时也会陆陆续续的传进来。
这一日,他在书案前提笔写字时,偶然听到了外头宫人的窃窃私语。
赵亭峥把和谈拒了。
七个使臣,她砍了四颗人头,剩下的三人各被砍了一条手臂,她悍然向大宁宣战,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听说是谈判桌前陡然发难,连反应的机会也没给,宫人们窃窃私语地说,近些日子,殿下的脾性越发阴晴不定,从前虽是杀伐果决,却并不会像如今这般行事凶残,听着便令人胆寒。
而这阴晴不定,还有越演越烈之势。
楚睢垂眸,慢慢地合上了纸卷。
大宁使臣们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了楚睢一个,他的身份更加的尴尬,北狄与大宁之战已经一触即发,作为使团的遗物,楚睢便成了宫中人明里暗里的笑谈。
他对此并不在乎,腹部隆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夜间已经开始难以入睡,赵亭峥很忙,宫中从来找不见她的人影,可楚睢白日困倦,小憩醒来时,偶尔会捕到隐隐的青草香,一触即散,好像停留得很匆忙。
如此这般,这个孩子也算得上是有母亲和父亲的陪伴了,楚睢想,它似乎已经开始翻身,胎动,和它的母亲一样,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楚睢没办法不爱它,它和赵亭峥如此相似,他把不能宣之于口的爱交给了这个孩子,就像曾经悄悄地交给它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