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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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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章一介文人,妙笔写得一手好文章,当年一举高中榜眼而点翰林,可他在朝野当中,最为人称道的反而是通晓兵事,每每谈论军机,总有真知灼见。

刘钦曾不怀好意地想,或许他是纸上谈兵之徒,只有一张嘴而已。但这次周章到衡阳后,便就地练兵、修缮工事,以一城而拖住叛军一路;更又广发公文,号召各地反正;在陆宁远击溃刘骥主力之后,不仅抢在他们前面当先收复了长沙,而后更又出兵截住渡河逃回的叛军残部,可说此一役他虽不是首功,却也称得上是力挽狂澜、功不可没。

这是两世来周章第一次亲自调动大军,刘钦虽然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把之前的念头压了一压。

现在与夏人初战不利,他忽然就想起周章之前上的那封反对出兵的奏疏,心里一阴,马上复又振作:周章以为不可一战,那他就偏要打一场胜仗,看一看他们两个到底谁是对的。

他这些天忧劳过剧,眼前已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光影,仅能分清白天黑夜,东西摆在眼前,他却连形状都看不清楚。

可他性格刚厉,越是如此,越不想让人瞧见异状,仍像平时一样,每两日一朝,从不缺席,上朝时仅凭之前的记忆和眼前的寥寥光影,知道哪有台阶、哪是御座,才勉强不露端倪。虽则如此,仍有时哪一步没走好,脚底踉跄一下,他自管不动声色,也不知旁人如何揣度。

自从眼疾复发以来,他便甚少私下召见大臣,这次是因新传来的败报不欲让太多人预闻,又需要尽快议出个结果来,这才破例。因徐熙之前的密奏当中有许多为常人所不曾虑及的内容,刘钦也同样叫上了他。

刘钦故意让人将椅子摆得离自己比平时远了许多,但这几人平时都少有入宫单独面圣的机会,因此并没察觉,问对时战战兢兢,几乎不敢抬头上看,也就不曾察觉刘钦有什么异常。

只有徐熙胆比天大,因平日里就对刘钦时不时暗中打量,马上便察觉不对,刻意多看了他一阵,刘钦却没有什么反应,徐熙不动声色,心里却吃惊已极。

刘钦岂是好脾气的人?让人这样不知死活地打量,他不当场发作,要么是他此刻心情大好——这一点可以排除了,要么是他并没发现。被人这样瞧着,如何还能发现不了?

徐熙想起他曾听说刘钦在江北夏营里,曾被毒瞎过眼睛,后来虽然治好,但回建康之后也曾复发过一次,现在瞧他如此情态,莫非……

刘钦忽然问:“徐卿,你怎么看?”

徐熙整整心神答:“臣以为还是暂命各军依托坚城,观望不动为上。”话音刚落,却已后悔。

他刚才心思太远,未及回神,被刘钦问起时,因着心不在焉,竟脱口而出,将心中所想给照实说了出来。他早看出刘钦对这一战是势在必得,不愿在明面上有所违逆,虽然并不赞同出兵,在密奏之中却也说得委婉,没有留下一个谏阻的字来。

谁知因为现在无心一句,竟是前功尽弃了。

刘钦一怔,没有说话,神情阴沉沉的,像是积满了雨的天,让人觉着只要稍碰一下,恐怕就要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了。

他行事从来就是决定了便要一往无前、有进无退的,之前斗岑士瑜,朝野上下那么多人反对,他硬是顶住了所有压力,力排众议终于做成了此事。现在对夏人用兵,他也断没有因一战挫折便铩羽而归的道理。

他主意打定,胸中愁闷反而稍去,其实并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只是他面容严肃,不刻意笑时便好像沉着脸,加上眼疾之后,因看人不清,怕让人察觉眼中无神,瞧人时特意带上几分锐利,旁人看来便愈发战兢,担忧万一将来战败之后,他要贬一批人、甚至杀一批人泄愤。

到那时候,曾支持开战的人有误君之罪,反对的人也落不下好,一时人人捏一把汗。

刘钦看不见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又议一阵,始终没议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让人回去。

他不愿就此放过狄庆,便没有即刻下旨让熊文寿和陆宁远停止进军,想再观望一下形势,看秦远志处还能否作战。可谁知,得知秦远志已被夏人打败的消息之后,熊文寿马上便停止了进军,勒马观望起来。

一连多日,他只推说未奉朝廷明令,不敢进军,只按兵不动。即便刘钦得知之后,马上便向他明旨催促进军,但一来一去几天过去,他早错过了约定好的时间,开拔后一日只行数十里,显然仍有所观望。

他失期不至,那边,陆宁远同狄庆已不足百里,与之一战已是不可避免。

第184章

百里加急冲破宫门时,漏刻刚指寅时三刻,秦远志部的信使终于抵京——他收拢剩下的残兵两千人,撤回公安,总算没有全军覆没。

当日作战时的情况也一并送入朝廷。原来是秦远志为防狄庆就此撤走,便率部跟在其后骚扰,原本并不想同其大规模作战,但行踪不密,被夏人探得中军所在,掉转了马头向他大营扑来。

若只是如此,凭借营垒之固,还能稍做抵挡,无奈夏人早有所预计,早早分出一队作为伏兵,在他拔营移动时忽然杀出,大军随即跟上,以做呼应。

此时雍军对上夏人,哪怕人数相当,也往往不敌,但凡打胜,不是以多胜少便是依托天时地利。如今秦远志兵力本就不如这一支夏人,猝遭野战,如何能敌?甚至不等狄庆合围过来,便被夏人那一支偏师打得落花流水。

幸好他见势不好,自知中计,一阵不利马上便鸣金后撤,留下一员大将以精锐断后,其余部众匆匆撤走,才总算赶在被夏人主力赶上之前进入城里,才免于全军覆没。

只是那一员勇将和所率精锐尽数被杀,竟一个也没留下。狄庆为着示威,也是为着让秦远志和其余几路雍人破胆,这一战不抓俘虏、不留活口,一律当场格杀。

战死雍军每人割下左耳,拿箭串着,一一射上公安城头,一时间箭矢如雨,城头上密密麻麻落满人耳,每往前一步,就要踩到一两只。

城头守军见了,无不悲怆,竟有在城上便掩面悲泣的。秦远志虽然同样悲愤欲死,但怕人心不可收拾,便严令士卒不许落泪,有在城头沮坏军心者斩,又命人匆匆收拢起地上残耳,加紧修筑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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