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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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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刘钦同他关系好到特意去记了他岳父生日,他会知道也是因为当初回京,就是跟着从薛容与家派去的给在建康做官的岳父祝寿的车队,乔装成小厮,想要借此平安回到京城,因此知道黄茂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既然还有几个月,怎么现在就过上寿了?听说阵仗可是不小。也不是整寿,莫非是他老家那边有什么讲究?”

薛容与又是一愣。他公事缠身,每天一睁眼,就是千头万绪等着他理,岳父提前两月过生日的事情他竟然完全不曾听说。是多大的阵仗,竟连天子都惊动了?刘钦特意向他说这些,莫非是……

他心中一凛,不敢贸然应答,只肃然应道:“多谢陛下提点,臣一定处置好家事!”

刘钦见他明白,点点头让他去了,翻看起他新递上的章奏,不再说话。薛容与急匆匆出宫,越想越觉着不妙,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刚一出来便马上让人去查岳父近来所为,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不禁心惊肉跳。

原来是那些没能在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人,转去踩平了他岳父家的门槛。而岳父也当真糊涂,为着那一点好处,竟然答应了人家的请托,更甚至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唆使,觉着女婿做了天子近臣,自己这做岳父的也该跟着沾光,居然花大价钱在朝中活动,想要捞一把军需制造的油水。

近来朝廷南下平叛耗资甚巨,原本的兵部尚书因为曾收陈执中的好处,沆瀣一气、诬陷忠良,早被下狱,原本有希望接管他位置的侍郎周章也被外放出京,最近才传来还活着的消息。兵部正值群龙无首,岳父便想要趁这时候浑水摸鱼,花钱买来一个军械督造的肥缺。

薛容与刚刚给刘钦上的奏表里面,便有严查贪腐、整饬吏治的建言,结果奏表刚送进宫里,岳父就给他出了这样一个难题……不,在他进宫之前,刘钦就已经得知了!

薛容与冷汗直流,想到刘钦提到岳父过寿时那带着几分深意的眼神,如何不明白这是年轻天子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之心?刘钦既然交给他处置,他当然不会让改革因为自己的缘故在刚一开始就付诸东流。

可是黄茂不是自己的子侄,而是他的岳父,他妻子的父亲,要是全然不讲情面,往后该如何面对发妻?妻子与岳父如何能不怪他?

他没有马上找到岳父,忙完公务,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见到妻子,只觉她那双一向美丽的眼睛好像怀着几分疑问,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是了,他们夫妻两个一向心有灵犀,如同一体,他心里想着什么,往往无需出口,妻子便已经明白。但她现在可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将来她可能谅解于他?

他没有说话,还是妻子黄筠先道:“朝上出了事么?都是你爱吃的菜,却没有胃口。”

薛容与这才发觉桌上菜品比往常多了一倍,且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只是他心事太重,吃进嘴里也味同嚼蜡,竟一直没有发现,定定神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黄筠道:“不是什么日子。正好现在离着近了,今天我回了趟娘家,这些鸡鱼,牛肉,和半头小羊都是爹让带过来的。”

听她提起岳父,薛容与登时胃口全无,勉强拿起的筷子也放下了。他终于忍不住道:“爹今年提前过寿,竟然没有告知于我。”

他说得委婉。其实黄茂哪里是过寿,他是借着过寿之名,大肆邀请那些本来犹犹豫豫不敢拜访于他的官员上门,大大方方地拿他们的好处,准备再拿这些好处去要兵部的差事。

他不知道在哪里认识了一个商人,军需装备承包给他,他的价格比别处低了足足三成。黄茂要是能接下这个差事,到时候从兵部和工部各拿一笔钱,再交给这个商人督办,银子一过手便是十几万两,胜过他做几十年的京官。

黄筠挽起袖口,替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原来是为了这事。没告诉你,便是怕你为此烦心。”

她是江南人,说话温温婉婉,不疾不徐,便如风动碎玉一般,薛容与这次却无心像往日一般在心中赞赏,暗暗一惊:原来她也早就知道。

黄筠继续道:“你这些天太忙,家里的事情自然顾不太上。”

薛容与这些天几乎家都不回,回来也是倒头就睡,初闻此言,心中不由愧疚,“多劳你内外操持。”但很快又想,妻子辛苦,岳父的事情却也不能就这样假作不知。

谁知随后就听黄筠笑道:“那倒也没有什么。”她拾起杯子,向薛容与示意,薛容与虽然没有胃口,却也一起饮了一杯。

“我已经劝通父亲了。”

薛容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

黄筠知道他不是没有听清,于是继续又道:“他答应如数退还之前的钱,那个商人的名字、他们两个如何见面,我也替你问了来。幸好银子收上来还没有送出去,总还有几分余地。你秉公处置就是,父亲那边我去劝导,就算他一时转不过弯,以后也总会明白的。”

薛容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妻子只是微笑地看着他,那两只眼睛当中的神色是这样的肯定。薛容与一时惊得呆了,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

他首先想到,要不是陛下今日问起,过几天黄筠便已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件事,自己恐怕从始至终都不会听说。然后他便是好奇,妻子是如何劝导她父亲的,竟能让他甘心把已经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

最后一个念头是,岳父被妻子劝导,无论这事到底是非如何,也无论他之后是不是能转过弯来,现在也一定认为女儿嫁人之后就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帮着夫婿对付起他来了,对黄筠如何能有好脸色?

自己不便出面,只有她能居中转圜,她夹在自己和亲生老父之间,怎一个难字了得!

可黄筠脸上没有半分难色,甚至满桌佳肴,如果真如她所说,是黄茂让人送过来的,那实在太过厉害。薛容与定一定神,问黄筠是如何劝的,黄筠摇头说要保密,问黄筠如果之后有人弹劾黄茂,自己不能在朝堂上徇私强保下他,该当如何,黄筠也说无事。

最后他问起那个商人叫什么、在何处,黄筠终于笑了一声。这一笑,不像妻子看丈夫,倒颇带几分大人看孩子的意思,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母亲看孩子在自己的哄弄之下,终于爬到前面,把自己让他拿的那块糖给抓在手里,露出的奖励一般的笑容。

“那张纸条我给包在点心里了,你吃到的时候也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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