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94章(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期望、失望、伤心、暴怒……爱人间这样的情绪他体会过很多,却从不知对方如何。期望、失望大概是有,但可曾有片刻功夫,旁人竟会为他而伤心?

他不知道,只知道此时此刻,陆宁远的伤心像一支箭射了过来——这伤心就和之前的他别无二致。第一次,他从伤心的人变成让人伤心的那个,察觉到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无措。好几下呼吸之后,他都没能从怔愣中脱身出来,也想不出该做什么,心里像是淌过一道酸涩的水,脖颈后面忽地沁出了汗。

这个时候,他该做些什么?曾经的自己在这样的伤心当中,期望被周章如何对待?周章怎么能那样狠心,在被这样的箭射中之后,还能那样地若无其事,放着他什么都不做?

他向陆宁远走过去,一步踏出,就几乎挨到他的身上。陆宁远不知道他做什么,有些呆了,两手下意识地摊开,让他贴得这么近,几乎没法站直,身子不由微微向后仰去。

离得太近,刘钦看他时不得已把头仰起来,他却也不退后,只是对陆宁远道:“低一点。”

陆宁远不明所以地照做,先是弯了弯腰,但离着太近,弯不下去,向后退出半步。他弯得不深,刘钦看他还是需要抬眼,于是又道:“低一点。”

陆宁远又弯了弯腰,这下同他齐平了。刘钦鼻子里喷出的热气,就直直打在他的嘴唇上。被打到第一下,他浑身一个哆嗦,第二下,鬓角一霎时湿了,连鼻子上都冒了汗珠,第三第四下,他只觉喉咙有如火烧,怕一开口热气就要喷在刘钦脸上,便紧紧闭着嘴唇,只拿疑惑的眼睛看向刘钦,可是脚下没再往后退上半步。

“再低一点。”

陆宁远曲了腿,索性单膝跪在地上,仰头向刘钦看。刘钦也正低头看他,神情微微一变,像是风吹过的池水,多少波纹荡起。陆宁远看不出那是什么。

但随后他便见着,刘钦低头朝他凑来,那双眼睛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终于把其他的一切都遮住了。左肩被什么轻轻搭住,跟着后颈一热,嘴唇上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来,随后一道比之前所有全都要灼热百倍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

再然后他的眼前亮起来,刘钦直起身子,同他分开了。像是落向水面的鸟,匆匆一掠,又振翅飞走。它飞走时,把时间也衔去了,于是在它走后,千里万里的海,无论怒涛还是缓流,一时全都凝住不动。

陆宁远呆住了。

好长一段时间,他忘了呼吸,心脏不跳,血也顿住不流。如果他是活在这世上的,那在这一刻他已经又死了一次,而如果他只是寄身于此的一块石头,则在这一刻他活转了来。滚滚惊涛拍下,他一跃站起,先是低喝了一声,把不远处的朱孝惊得浑身一个激灵,随后看向刘钦,看不清楚,叉开两手抱住他腰,环住了,紧紧把他箍在怀里。

他心脏狂跳,浑身抖得像是烈风中的树,要是身上曾有叶子,现在也没有一片还能留在枝上。

“啊……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啊,我……”

陆宁远说不出话、问不出来,喉咙像是被截开四片,只是将刘钦摇得如同筛糠一般。好半天,刘钦没能吸进去一口气,伸手推了推他,但陆宁远的胳膊像是铁铸的一般,等闲竟推不动,在闭过气去之前,刘钦使足了劲,按着他的肩膀用力一推,没把他推开,却终于同他离开一分两分,这才能深吸一口气,缓了脸色。

陆宁远却没发现,问:“你……你亲我……我……”

现在他不伤心了,刘钦想。他没去猜陆宁远期期艾艾半晌仍没问出来的话,也没必要去猜了,此刻他看着陆宁远的神情,便恍然明白之前的一切顾虑都是庸人自扰。

不是他想的那样,不是的。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到底是在为什么而自苦?那拦住他的东西,薄如纱轻如纸,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松一口气,心头骤然一轻,有什么在其中萌动,在这近在咫尺的对视之下越来越强、越来越强。是了,他看着陆宁远,只要看着他,就想亲他、摸他、抱一抱他,他明知道这是什么,从之前起就是了,为什么不这样干?

他按着陆宁远,让他低下头来凑近自己。

“对,我亲了你。”刘钦回答,抬起另一只手,手心手背一翻,把他满脸的汗蹭了一蹭,却蹭不干净。他不在意了,把陆宁远汗湿的额头抵在自己同样带着潮意的额头上,同他鼻子抵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我喜欢你,所以现在又要亲你了。”说着偏一偏头,对着他用力又吻过去。

第157章

薛容与上一次来到建康,还是几年前,他劝谏皇帝不成,反而被贬,没有赴任,辞官回乡路上经水路路过此地,索性便游览了一番。城中繁华之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只是不知一别经年,山水人事是否如昔。

他没有急着进城,在城外停下车架,远远望了那座巍巍城墙半晌,心中浮现起许多往事。

他做官在刘崇的永平朝,贬官也在永平朝,这一朝的事他再清楚不过。荀廷鹤被杀,陆元谅父子自尽,刘绍兵变,大奸相洪维民在城头上被杀,岑士瑜、崔孝先却屹立不倒,陈执中后来居上……朝廷如同一个戏台子,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多少风云变幻,多少升贬黜陟,是弹冠相庆或是黯然收场,在这小小的台子上,每日每日上演。

可是国事日隳,人心日乱,谁来收拾?梁栋一日一日腐朽,只有听见大厦将倾时那不祥的吱呀声的人,才会在心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如今薛容与又回来了,又站到了京城的城墙之外——虽然眼前的已不是曾经的京城,天下也已不是曾经的天下,但这大厦毕竟还没有垮塌,只要有一根梁柱尚存,就总归还有希望。只不知现在宫城中的新主人,可有回天挽日的那一只手?

“天色晚了,要不要在馆驿里面歇息一晚,明日再进城?”下人问。

薛容与摇头,“城门还没关,现在进去。”夕阳缓缓沉没在城墙后面,只剩下天尽头的一抹辉光,薛容与矮身回到车架,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赶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进城,进城后本来打算住进朝廷给临时进京的官员准备的统一住处,但仆从刚刚问明地方,还没到那,宫里来人就找到了他,让他即刻入宫觐见。

薛容与不敢耽搁,即刻上了宫里派来的车。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