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1页)
扎破天当即大怒,“放你娘个屁!不是在大同镇你让我撵得跟兔子似的那会儿了,哼,到了京城里边,怎么,臭虫钻进瓜子堆里,你还充上仁了!现在装不认识你扎破天爷爷?”
刘缵一惊,向邹元瀚瞧去。邹元瀚脸色果真变了,和刚才的气定神闲大不相同,再看地上跪着的那些俘虏,无不满脸惊愕,一开始没人说话,后来有第一个人叫出声“大哥”,其余人也纷纷叫道:“大哥,你没死?”
“大哥!”“大哥!”
邹元瀚脸色青白,意识到自己可能让人耍了,但这当口千万不能服软,便道:“据本将所知,扎破天被俘虏后不久,即被陆宁远砍头,现在这个恐怕不是本尊。”
扎破天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前几天他被秘密送进城,让人放进车里东拐西拐,不知道给安置在了什么地方,睁眼便在一间小屋子里瞧见刘钦。他对刘钦印象当然深刻,刘钦也和他之前见到的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衣服好看,好像还显得更俏了,鼻子底下的两片嘴也还是红彤彤的。可等听说他竟然是皇帝的儿子之后,扎破天不禁把嘴张出一个圆形。
马上,他想起自己之前轻薄刘钦的经历,想自己本来就是俘虏,还和刘钦结下过梁子,这趟看来是必死无疑的了,不由心如死灰,好像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但下一个念头就是:去他爹的,老子也算在太子身上摸了一把,除了他,还有谁能在太子身上那么摸?不是他老子,就是他娘老子!他是男的,肯定不是娘老子了,那太子的老子是谁?只有皇帝!可见老子虽然没当成皇帝,那也和皇帝差不多了,死也死够本了,嘿!转念又颇为自得。
刘钦却像没认出他来,简单问了他几句便离开了。之后一连多日,扎破天都没有再见到他,直到今天忽然被拉到一个什么大堂上,四周坐着一堆人,把他围在正中,跟他一起跪着的,许多都是他的老部下,正在这儿说着他是不是已经死了的事。
他正摸不着头脑,那边邹元瀚居然说他不是他。彼此交手那么多次,邹元瀚就是说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他也得驳上两句,虽然一时不知道邹元瀚是什么意图,但也必定不能让他如愿,当即骂了一声:“屁!”
然后往人堆里问:“刘大有,你说我是谁?”
被点到那人忙跪直了,这次也没再看就站在一旁的陈执中的脸色,下意识便道:“你是咱扎破天大哥啊!”
邹元瀚仍咬死不松口,“分明是有人假冒——”
旁边,一直不曾说话的陆宁远忽然道:“末将在行刑时所杀……咳咳……乃是,咳!相貌……”
刘钦抬一抬手,让他别再说了,高声道:“传李椹上堂!”
李椹即刻便被带了上来。
刘钦稍作示意,李椹便代陆宁远道:“启禀众位大人,当日陆副守备所杀,乃是从俘虏中挑选出的一容貌、身材与扎破天相似之人,其名字、身份卑职已带来,请众大人验看。”说着从袖口当中拿出一张纸,呈给旁边的小吏,“扎破天本人,未随其他俘虏一并移交入邹将军部,而是随我部一同回京。”
刑部左侍郎看过后,递给其余人,问李椹:“你的意思是,你们当日所杀乃是一个替身,真正的匪首被你们私藏了下来?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这样一顶帽子压下来,李椹面上却丝毫不见惊慌之色,跪地道:“大人,卑职等也是无可奈何!此前我部一应军功,朝廷从未颁赏,战报发去,兵部也鲜有回文。若不出此下策,恐怕今日扎破天所言,便与这些俘虏众口一词了,卑职等所怀冤情,如何能得昭雪?”
刑部左侍郎看看旁边,正要问“你有何冤情”,那边刘钦却先对扎破天解释道:“刚才这些人说,你战败那天,是邹将军率人攻破了你的大营,他们大多说自己是被邹将军俘虏的。”
扎破天听完,果然两条眉毛高高地一竖,第三次道:“放屁,放屁放屁!这是往他脸上贴金,往我脸上涂大粪呢!他有那个能耐?我是让——”
他顿了一顿,随后悻悻地抬手一指陆宁远,“让这小子给耍了。他白天说要和翟广议和,晚上说打我就打我,奶奶的鬼一样!我当时……我当时,哎!当时也是不小心,正吃着酒,没提防让他给一锅端了,他老邹?连个影都没看着。”
他看看陆宁远。说也奇怪,陆宁远袭破自己那天,看着可龙精虎猛的,这会儿不知怎么,突然成了个病秧子,跟要把肠子咳出来似的,像是活不了几天。这一路上,陆宁远待他不算赖,他也就没太幸灾乐祸,只是忍不住想:他奶奶的,要是当天他也是这模样,老子一把捏死了他,还能让他擒住?
“当日具体情形如何?”刘钦追问。
扎破天不乐意讲自己吃瘪的事,偏一偏头,不打算说。可头一偏之后,刚好看见邹元瀚一脸紧张,马上转了主意。他为人看着粗疏,其实脑子却快,隐约猜出邹元瀚是拿自己撒了个谎,哪有不揭破的道理,便把当夜情形一一道来。
刘钦又问俘虏们:“你们好好看看,这是不是扎破天本人?”
俘虏们见了老首领,都无法抵赖,只得纷纷点头。刘钦又问:“他所说可是实情?”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又补充:“好好想一想,说错了的,可是欺君之罪。过后会把你们分别关押审问,口供如果互相出入,恐怕有人全家都要掉脑袋。”
俘虏们互相瞧瞧,又看扎破天,让扎破天两眼一瞪,登时心虚,全改了口,承认扎破天所说才是实情——当晚并没看见邹元瀚,他们是陆宁远人马被翟广打光之后,被邹元瀚借兵威强行带走的。至于为什么之前那样说,是关押途中,邹元瀚以他们全家性命相要挟,又许给他们事成之后可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好处,才按他教的说。
“第一件事弄清楚了。”刘钦凉凉一笑,“不着急,还有后面的几件。”
他转向兵部尚书和周章两人的方向,问陆宁远当日大破扎破天后送去的捷报何在。兵部尚书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周章则从袖子当中拿出数本文书,神色平静地道:“陆宁远所发文书俱在这里。兵部收文后,并未呈递内廷。原件已佚,这些是臣抄录的副本。”
刘钦命人拿来,找到关于破扎破天那战的报告,当众读出,果然与扎破天所说若合符契。
堂下一时无人吭声,刘钦把那一本公文放在一旁,举起其他各本,道:“大同镇外,陆宁远尽烧翟广粮草,使其不能远遁,又设疑兵,使翟广进退不能,这才被困黄州府数月,几被全歼。觇知翟广于要路设伏之后,陆宁远一面发兵救援,接应邹元瀚马军,一面向其步军快马传讯,使其倍道兼程赶往交战之地,否则邹元瀚孤军轻入,已不是死在翟广、就是扎破天的手上了。”
“扎破天,我说得对么?”
“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