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郡(第1页)
她不知在这片寂静中昏睡了多久,直到一天清晨,透过花窗而来的暖暖晨光刺得她眼痛。
“娘。。。”
她试着开口,发现自己终于能出声了。
许寒枝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端来茶盏扶着她喝下一口,苦着嘴角就差哭出来。
“愿安,你跟娘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江愿安灌下一大口茶后清醒了不少,见到四周如此陌生的环境,猜测自己大概还是被送到江南来了。
“娘,你们都在瞒着我,对不对?”
她一点都不想把这一切告诉娘,反倒觉得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蠢的可怜。
许寒枝听到她这么问顿时便慌了神,紧紧握住她冰冷刺骨的双手,神色哀求:
“是,是娘不好,可是娘怎么会想瞒着你?倘若娘真将梁府四年前的事情告诉你,那对阿璟算什么,对你又算什么?莫非要我撺掇你们去寻那夜的真凶么?你们都是娘看着长大的孩子,娘只想要你们平平安安,别的什么都不敢奢求。。。”
听完许寒枝的话,她长长叹了口气,未再开口,似是妥协。
想要看透这些事情,这些人心,还是太难了。
如今江南正值芳菲四月,疏影郡近郊开了一大片桃花,倒影一片片映在一旁的溪水中,涟漪寸寸,粉桃灼灼。烟水茫茫,乱红如雨。可她无心去赏这片大好春光,只是觉得撕开原本宁静生活的那一片真相,需要她花好久的时间去疗愈。
江愿安走后,梁疏璟与谢元祯二人也未再多做停留,结完了这几日的账便乘车离开了西域,临走时凌澜还问怎么走的这般仓促,连江姑娘的身影都没能见到。
这件事情倘若换作是谢元祯,那江愿安一定会是早早知道真相的那一个。倘若换作是以前的梁疏璟,那江愿安会是永远都不知道真相的那一个。可那个人是江愿安,他又怎么会忍心一直隐瞒下去,好比江愿安站在一片大亮天光下,而他却只能缩在一片暗影中,永远都那么触不可及。
元璟府。
璇玑本以为从马车上先下来的会是江姑娘,谁料只等到了殿下一人的身影,于是知趣的闭上嘴没再多问,只是默默的安排人去接下车上的行李。
“申时来唤我,备好马车去云间谷。”
“是。”
回房的途中,他鬼使神差走进了当初为江愿安备着的那间客房。房内那把琴依旧一尘不染,只可惜除了在西域凌府的那一次,他都未能再见到她抚琴。书架上的那本诗集还在原处,他利落的将那本诗集抽出来,却发现一张纸笺从中滑落。
等他俯身将那张纸笺捡起时,呼吸却是不可避免的止息住了。
那是母亲怀着他时留下的、为他取名的纸笺。
自从梁府经过那一夜的变故,他便将原先府上的一众物件都处理的一干二净,怕的正是日后自己睹物思人。可如今那张纸笺被他生硬的捏在指尖,他大气都不敢出,像个犯错的孩子,低头看着那张遗物。
难怪江愿安总是个很恋家的人,不论是身在异乡还是心中难过,想到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回家。假如父亲母亲也在家中候着自己,他应该也会很想回家。
可是过往十四年的温存早就被他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凭着过去留下的回忆是不能支撑他往前走的,他只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余生,都要在这片不敢捡起的思念中度过了。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宿命吗,让他注定要形单影只来了却残生。
他无神的卧在塌沿,可惜再不会有人来替他披上轻裘。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在那一夜早些赶回来。。。为什么要让自己亲眼目睹爹娘的死、为什么要留他苟延残喘活在世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阿姐,我让你活得好痛苦。
他跌跌撞撞起身打翻案上那扇铜镜,镜片顿时四分五裂挥洒一地,他从地上捡起最为锋利的一块碎片,对着手腕不带一丝犹豫,狠狠剜了下去。
鲜血如他所料一般顷刻染红了大片衣袖,他麻木的几乎感知不到那是什么样的疼痛,会比身边至亲离世还要痛吗?渐渐的,梁疏璟终于发觉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撑起最后两步跪至那把琴前,血顺着指尖滴至琴弦,琴弦染上的滴滴血珠触目惊心,他失去脚下最后那点力气,不知是死是活倒在了琴旁。
从今往后,天高地阔,不共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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