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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眠这才扶着百里浔舟往书馆内走,轻声道:“回头我便将此事事告诉九哥,处置流言这种事,还是他更在行。”
“好。记得与九哥说,待诸事尘埃落定,我便派人护送他去见苍狼部圣女。”百里浔舟笑道。
书馆内飘着淡淡的墨香,廊下洒扫的侍女低声背着《三字经》。
“三才者,天地人。三纲者,君臣义……”
“你背岔啦,是‘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然后才是‘三纲者,君臣义’。”廊外打理枯枝的侍女回头轻声提醒。
“是吗?我再看一下。”洒扫侍女停了停手,自胸前取出一本小册子,捧起刚要翻开,余光便瞧见了走近的人影,忙将册子揣回去i,匆匆行礼,“奴婢见过郡主殿下,世子殿下。”
“不必多礼。夫子们在何处?”封眠虚虚一扶,示意她起身。
“在后院,两位殿下随奴婢来。”洒扫侍女十分雀跃地起身,借着转身引路的空隙,她的目光好奇地飞到了封眠的脸上,悄悄将这位传说中的郡主瞧了个真切。
她是刚刚从庄子上分配到书馆来的侍女。得知消息时,同屋而住的小姐妹还颇为同情,说是离了庄子,伺候主子们的机会就少了,见不着主子们,就更出不了头得不了赏,一辈子只能做个洒扫侍女了。她也只当是换了个地方听差使,并未觉得此行会有什么不同。
可来了之后她觉出好来。书馆环境清幽,几位夫子都是有修养好脾气的女子,从不打骂下人,来书馆的多是平民女子,无论年纪长幼,待她们也都极为和善。比起在庄子上总被几位管家数落的日子,真是再舒心不过。
不过最为重要的,却是她竟也能跟着读书了。每日洒扫路过廊下,她都能听见屋内传来姑娘们朗朗的读书声。以往见家中阿弟被送去学堂读书,她并没有什么羡慕的心思,毕竟女子与男子总是不同的。可如今见这么多姑娘们都能端坐厅堂内读书,她便渐渐生出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读一读书的心思来。
有一日她正抱着扫帚在廊下听得入神,,被王夫子瞧见了,她惶惶不安地等待斥责时,却被夫子温和地牵着手领进屋内,让她坐下听,还说以后若是遇见感兴趣的课,都可以暂停劳作,直接入内旁听就是了。
而这些,都是托郡主的福。拐入通往后院的角门时,她慢下脚步落到郡主身后,偷偷再抬眼望向她的背影,视线滑向一旁眼覆玄色绸带的百里浔舟,心下想着:郡主生得漂亮,又积了这样厚的福泽,上天必然舍不得让郡主伤心难过,世子殿下的眼睛肯定能很快复明!
还未进后院的门,便遥遥听见了一阵舒朗的笑声。
后院生着一株老梅,躯干有两人合围般粗壮,尚未开花的枯枝上海残留着几点残血。树下未化的积雪被堆成几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
五位披着各色斗篷的女师正在围炉煮茶,石桌上散着诗稿茶点,众人皆是兴致勃勃的模样。见封眠和百里浔舟走来,她们忙起身相迎,红泥小火炉在身侧咕嘟嘟冒起蒸腾的白雾。
“不必拘礼,大家都坐吧,自在一些。”封眠含笑摆手,先搀着百里浔舟挨着树干旁的小巧石凳坐稳,又担心挨着树坐得太近污了衣裳,拖着小石凳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百里浔舟任她摆布着,身上半点肃杀之气也无,看起来十分的温和好脾气,再加上他双目之上覆着绸带,更是敛去了几分令人紧张的锐利之色。本来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些拘谨的众人,见他在郡主面前这般温顺姿态,都略略松了口气。
唐玉诗笑着调侃一句:“郡主与世子殿下真是鹣鲽情深,我等在江南时听见的传闻,果然都是假的了。”
“什么传闻?”百里浔舟倏地抬首,循着声音转向唐玉诗的方向。
话说出口唐玉诗才觉得有所不妥,“世市井流言本就不足采信,世子殿下也只当个笑话听就是了。”
她先找补了一番,才继续道,“无非还是一些陈词滥调,传言世子殿下凶神恶煞,杀人如麻,郡主娇弱贵女,才入云中郡便遭冷遇,险些被赶了出去。后来郡主去开办互市,又传郡主与世子夫妻失和,郡主这才愤而远走……”
百里浔舟听得眉心一抽,以往他也知道外头对他的传言大多都不太好听,却是从来没在乎过的,可听见封眠的名字与他放在一起被这样无端揣测,编造情感破裂的故事,心底的火气便忍不住冒了上来。
细长眉眼的崔女师连忙圆场,“如今我们可都瞧真切了,传言尽是不可信的。待往家中写书信时,定为世子殿下正名。”
“是啊,两位殿下如此情深意笃,分明应是世间夫妻的楷模才对。”
几句话又令百里浔舟从阴转晴,紧抿的唇线柔和下来。他偏头朝向封眠的方向,手掌在石桌下握着她的手腕,“如此,便先谢过诸位了。”
圆圆脸的袁女师适时斟茶,热气袅袅升起,清淡的茶香弥漫开来。
王媛青推过一叠灰扑扑的点心,“这是今早一个学生送来的,说是自家做的麦饼,虽是粗粝了些,但别有风味。殿下尝尝?”
封眠拿起一块麦饼,先掰了一点递给百里浔舟,才又掰了一块送入自己口中,细细咀嚼,浓郁麦
香在唇齿间漫开,她眼中漾起笑意,“确实香甜。今日本是想来看看诸位有没有什么需要排忧解难之处,如今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
王媛青笑叹:“不瞒郡主,初来时,我还忧心会门庭冷落,辜负了郡主的聘金。没想到邻里乡亲听闻是郡主鼓励女子多读些书,竟都争相将女儿送来。那些小姑娘们还说日后要成为郡主殿下那样的人呢。”
“何止是说说而已!”另一位崔女师接话,“这大雪那日,她们先要帮家中扫雪备柴,忙得团团转,却还是挤出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时间过来听课念书。看她们努力的劲头,真是叫人喜爱。”
“要我说,最难得的还是她们的心意。”唐玉诗笑着补充,“虽是再三强调了不必交束脩,这些孩子还是三不五时地偷偷来送些果子点心,见我们不收,便搁在窗下就跑走,有时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送的,退不回去,又不好浪费,便只能收下了。”
袁女师自袖中取出一方绣着木槿的绢帕,眸光温柔:“前日还有个丫头塞给我一方帕子,她知道我喜欢木槿,便绣在了上头。我都没舍得拿出来用。”
几位女师面上尽是欣慰。以往她们都是受雇于钟鸣鼎食之家,领了聘金教雇主家的闺秀读书习礼,还是头次如学堂里的夫子一般教这么多女学生,都觉得新奇地很,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
封眠就一边听着,一边挑拣一些零嘴点心果子塞到百里浔舟手里,让他在旁边慢慢吃,免得他闲时无聊。
百里浔舟无奈地弯起唇角,只能照单全收。
直坐到暮色四合,二人方才告辞。
马车辘辘行过青石路,封眠掀帘望着渐次亮起的灯火,“晚膳想吃些什么?是回府上吃,还是在外面吃?我听九哥说有几家酒楼还不错……”
“还吃?”百里浔舟微微苦着一张脸,将封眠的手捉过来,隔着衣裳放在肚子上贴了贴,“在书馆时你不停地投喂,我就没住过嘴,现下肚皮怕是都要撑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