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第1页)
皇帝斜倚榻上,眸子里带着疑心与审视。
刚拼命把他救出来,这就疑上了?
景初扯了个嘲讽的笑,她压低了头,面上古井无波,汇报自己离营的前因。
“臣奉命护卫皇十四子安王晏微服体察民情,遇冯泰行不法事。王欲制之,冯泰轻少王。臣察冯泰不臣意,遂请离营暗访,至邬县,得冯泰罪证及脏银一十七车;走私军械、贿赂官员之账本五卷;交代下属之密信一封。信中知冯泰将反。”
“臣不敢耽搁,快马至建昌卫借兵一万,赶赴荡山。幸赖陛下鸿福齐天,胡虏未能伤也。若不然,臣罪莫大焉。”
这件事很好查,问一问李晏就知道了。
“此番果然是多亏了景卿啊。”皇帝听完放下了心,轻笑叹息,又慢慢地道,“建昌卫借了你一万兵马?”
建昌卫燕宏才有卫国公府的背景,此次忠诚虽可以信任,但最好还是把燕宏才与国公府分割开的好。
倒也不急于一时,先摸摸燕宏才的底。皇帝想着。
“是。”景初沉吟片刻,又补充道,“臣以为事急从权,以守御使之印命其调兵。”
燕宏才背上冒了一层冷汗。
为什么提借兵的事?皇上不高兴大将私自用兵?
帐子里透不进一丝日光,帐内点了几个火盆照明。皇帝说话的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燕宏才也不敢直视圣颜。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火盆烤死了。
他口干舌燥地把头磕在地上,听到皇帝说:“建昌卫指挥使燕宏才……唔,叫朕瞧瞧。”
燕宏才连忙往前爬了几步,重重叩头三下,把头抬起来:“建昌卫指挥使臣宏才恭问圣躬万福万寿、长乐无极!”
皇帝打量他许久。看上去是个听话的。也许可以拉拢一二。
于是皇帝才慢慢地笑了:“好人物。有将军的样子。”
燕宏才如蒙大赦,狠狠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都被汗湿了。
皇帝很满意燕宏才的顺服和畏惧,招手叫他起来,特许燕宏才进至御榻五步之内,在阶下侍候。
又把目光转向仍跪着的卓正业和马骥,问道:“阶下是卓正业、马骥?”
二人恭敬应是。
既然已经拉拢了借兵救驾的燕宏才,那这两人就不必再拉拢了,有拉有打,才显得天恩浩荡。
皇帝遂不语,帐中无人动作,只有烛光摇曳。
沉默像山一般压在二人身上,卓、马二人战战兢兢,僵着脖子,不敢仰视。
然而这僵直的脖颈落在皇帝眼中就成了”强项”之人,头都磕不下去,谈何顺服?他本就怀着贬斥二人之心,如今更泛起深深的疑虑来。
冯泰大逆,这二人参与其中了都说不定!
于是皇帝一开口便将这两人吓得张口结舌、汗出如浆:”这两个罪臣,你带进来做什么?收其兵权,槛车入京吧。”
槛车入京是大齐对犯错地方臣子最顶格的处罚,槛车就是囚车,将臣子装在囚车里送入京城待罪。入京后查实其罪,看皇帝的意愿,或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功名,或处死。前者直接将人贬入泥沼,断绝起复可能,对高高在上那么多年的官员而言比死还难受。
处置这么重?
景初皱了皱眉,却立即应声,周围伺候的京营官兵皆训练有素,见将主点头,一拥而上,压此二人于地。
景初心中有数,其实皇帝自己没有兵权,他敢这样激烈地处置两位行在重臣,这两位重臣也不敢反抗,是因为御营是景初的地盘,皇帝借的,正是景初的势。而景初也不宜在诸重臣俱在的情况下抗旨,否则槛车入京的,可能就是她了。
皇帝算准了这一切,才敢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