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斟酒(第1页)
鼓乐声毕,一时万籁俱寂。
黎安在将软剑绕着手腕轻挽剑花,收剑入鞘,向着上首的席位恭恭敬敬拘了一礼。
黎安在胸膛微微起伏,刚刚的剑舞忽急忽缓,节奏轻灵又飘逸,需得耗费大量的体力,他缓缓平复着呼吸,再抬起头时,视线忍不住微微向着燕歧的方向偷瞄过去。
燕歧现在在做什么呢?
眼前,目光逐渐攀上了那方矮案,晶莹的葡萄上还沾着洗过的水珠,接着是燕歧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捻着个小酒樽。
坊间皆传言燕歧对歌舞乐曲均无兴趣,那他现在的注意力一定也不在自己身上吧,就看一眼,应该没什么事。
黎安在终于鼓起勇气,一鼓作气看向燕歧的脸。
两道目光就这样在半空中骤然交汇。
燕歧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怕他跑了一样,那双锐利的凤眼几乎可以勘破世间一些伪装一般,化作尖刃,笔直地扎破他的瞳孔。
好……好恐怖!
难不成离着这么远,遥遥一望,燕歧那家伙就能瞬间认出一个不过两面之缘的刺客?
黎安在猛地一惊,瞳孔微颤,他慌忙将视线移开,立刻低头,手指攥着水袖衣衫,强忍住了颤抖。
救……管事的怎么还不来唱下一曲的名儿,让他下台吧。
而首座的筵席上,兴许是燕歧方才直起身子的动作太过突然,又难得感兴趣地沉浸观演许久,几乎没人见过燕歧这般认真的模样,谷汉章也不禁微微侧目。
“摄政王大人,您觉着这出剑舞如何?”
燕歧这才回神,虽然有些不舍,但他还是保持着矜贵的姿态,他趁机多看了两眼后,慢吞吞收回视线,佯装淡定地抿了口杯中的清酒,神情中辨不出喜恶,只是淡淡道:“还算不错。”
——还算不错?
周围坐着的官员听见燕歧这话,纷纷对视了一眼。
能在摄政王的嘴里听见“不错”这种词,已经是天大的“妙哉”了,以往这位权臣的口中,只会存在“朽木”、“浅薄无知”、“酒囊饭袋”、“三个时辰没有结果就收拾行囊滚回老家”这种讽刺的腔调,还有冷笑声。
群臣观察着燕歧的表情,眼神飞速闪烁,纷纷揣摩,难不成终于找到了这位无懈可击的摄政王的喜好了?
谷汉章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年过半百的相国捋了一把胡须:“那不如,请这位舞姬再舞一曲吧。”
燕歧算是他择婿中的首选,因为女儿看过样貌觉得喜欢,他一把老骨头,为了女儿的幸福,也得在今日的及笄礼上让燕歧高兴。
台上,黎安在正疑惑着,忽然看见管事的上前来,低声耳语:“摄政王大人喜欢看你舞剑,你再舞一曲吧!”
黎安在有点迷糊。
诶——?
等等,还要再来一曲?
诶——?
等等,什么叫摄政王喜欢?
黎安在愣怔着抬头望向燕歧缩在的位置,看见燕歧似乎刚跟相国说过一句话,正回首向他的方向望过来。
黎安在匆忙收回视线,就听见耳边鼓乐声再次响起。
他立刻收敛心神,抽剑出鞘,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剑上。
燕歧静静欣赏着,随着鼓乐声,少年手持软剑,像是在山水中起舞,月白的剑穗如眼波横渡,青绿的衣衫像眉峰攒聚,银白软剑如吟鞭断水般,凌破风声,在空中留下惊鸿照影。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黎安在舞剑,即使知道在群臣面前应当将自身喜好与偏爱彻底掩埋心底,但眼下,饶是以燕歧的自制力,拼尽全力也无法移开目光。
啧,身边这帮老东西,何德何能看安安舞剑。
燕歧颇有些心烦,抬手将手中酒樽里的清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