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子不类父(第1页)
余幼嘉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或许,她有回答。或许,她也根本没有。她只知道,朱载确实吐了很多,很多血。那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多到甚至让从不动摇的余幼嘉怀疑自己判断是否有误。毕竟若再这样吐下去,童老大夫来此之前,没准朱载便会吐血而亡。可她也没有办法,那铁血马蹄并非常人能挡。她虽没有直面马蹄,只是被随意一脚,整个人便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中翻江倒海,整个人身上冷汗不断虚冒,肩膀纵使没有骨折,也肯定有骨裂之嫌。莫说是起身去给朱载寻药,余幼嘉坐下后就感觉自己用尽了所有力气,想倒在树下一睡不起。如此境况之下,余幼嘉只能尽力同朱载寻觅话题,勉强说些什么言语,让朱载保持神智,也让自己保持清醒。所幸,此处离崇安城已然不远。余幼嘉料想五郎应当很快必能折返,不过,她却没料想到,个把时辰之后,远处地平线先出现的,竟是一辆舆车。一辆,颇为眼熟的舆车。舆车在小九手中,以一种余幼嘉从未见过的速度疾驰而行,十四,捌捌,玖玖,八叔则是整整齐齐,策马左右。马蹄踩踏的响动很快惊动不远处的淮南亲卫,训练有素的亲卫们霎时警戒,黑甲悍骑意欲飞身上马。突突而至的众骑之中,却有一骑当先而出,朝此处一边疾驰而来,一边大声喊道:“我等奉谢上卿之命,护送世子而至!”“若有人敢暴起伤人,立地绞杀!”那本已踏鞍而起的黑甲悍骑动作似乎稍稍一顿,旋即松开马鞍,面朝来者大笑道:“原是你这护卫谢卿何在?别后无恙乎?!”此声颇为雄浑,响彻半个河滩,饶是余幼嘉离那群人有段距离,仍是能清楚听见。喊话的八叔自然不可能贸然接这话,只在勒马驻足,在马上略一躬身抱拳,随后让出通往舆车之道。车前二马嘶鸣声动天。余幼嘉看见车上青纱略一晃动,一道过分清癯的身影先一步掀帘下车,旋即才是白发苍苍,背着药箱,隐约有些眩晕,扶马而吐的童老大夫。寄奴朝着淮南王躬身行礼,似乎说了什么。可他声量不大,也不雄浑,更隔着一些距离,余幼嘉始终难以听清。余幼嘉只能看到,原先对她横眉冷目的淮南王面对寄奴时似乎很高兴,将手中一直没有离身的长枪交给了一旁的裨将,一边顺手牵引起车帐的一角青纱帐中躺着一道人影,那人影身上仍是那身青衫,隐约也可见泥沙污渍,可却令那原本锐不可当的黑甲悍将脸上的神色一下柔和不少,又是哈哈大笑。见到朱焽的淮南王杀意尽消。或者说,毫无特别。除去那身破损染血的黑甲,可窥一丝原先的锐不可当,骁勇剽悍,狂傲不羁原先那个长枪策马的悍将,几乎消失不见。此时的淮南王,那张本就平平无奇的脸上,笑容越发憨厚淳朴,只如乡间午后回家见到孩子的老农。他似乎想要确定朱焽的安危,简单将人扶起之后,才发现身上的黑甲有些碍事。于是,他又撤回手,将身上那些破损的黑甲卸下,旋即亲自爬上马车,将昏睡的朱焽背起。朱焽虽不壮硕,可身量由在,俯在父亲宽阔的背上,长手长脚时不时就要挂地,下巴更总磕到肩膀,东倒西歪,整个人十分惫懒。于是,淮南王就得无数遍扶正朱焽的头颅父子面容相似,又一样衣着狼狈,不像是什么‘淮南王与世子’,说是逃难的灾民父子也很有人信。可偏偏,又是如此和谐。淮南王仍是笑,没有丝毫不耐,数次扶正孩子的头,又一边侧耳听着寄奴说些什么。余幼嘉心中的荒谬感越发浓厚,只能别开眼去,尽量不去看这副刺眼的画面。但显然,今日令她觉得荒谬的事还不止这些。她这一别眼,终于才发现不甚被淮南王扯落一角的青纱帐中,竟还有一只原先她没注意到的木箱。箱上草草堆叠着成山,却来不及料理整装的青纱,只用一个蒲团勉强压住,箱旁还隐约放着几件器皿,一柄长颈铜灯下,隐约还有一只早已干透的草镯这便是车上的全部。余幼嘉的心漏跳数拍,却始终不见五郎等人回返的身影,她只能咬着牙勉强起身,踉跄着往对面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她看到了小九等人看到她肩膀时吃惊的神情,也避开了童老大夫背着青囊试图为她诊治的手。余幼嘉只执意绕过拦路的众人,试图去听清正在交谈的两人言语。寄奴背对着她,声音仍是轻,可那落在她的耳中,宛若雷动:“如是而已。”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淮南王稍稍扶正自家儿子的头颅,语气略有感慨:“崇安妇孺当道,哪里值得谢卿如此做不过若谢卿执意前行,替今日之事遮掩,也算是对淮南有大恩,来日本王必定有重谢。”“今日匆匆,无所允诺,本王便做主将亲卫分出十人,护送谢卿前往平阳罢。”前行,平阳。余幼嘉顿住脚步,没有再迈步。不远处那道清癯的身影微微摇头,只说:“护送世子回返淮南要紧,再分出亲卫,只怕归途多生意外。”淮南王闻言,也不勉强,郑重解下腰间一物,递给清癯青年。清癯青年恭敬接过,低头似细细看了几息,方略有些突兀的问道:“二公子可要与王爷一同折返?”“他也是王爷亲子,王爷若携世子就此离去,留他在崇安只怕有些不妥。”淮南王似也没有想到对面会提起老二,先是一愣,而后随意摆手道:“老二如今受伤,本就未必能跟上咱们的步子,生死有命,何来不妥?”“他从前在家便有些阴沉,焽儿平日里会什么,他便也非要学非要做,且到我们长辈跟前时,一定会做的比他兄长更好”淮南王将肩上滑落的朱焽稍稍扶起些许,又轻轻正了正肩上孩子的头,方才狠言道:“此子素来颇有心计,一副生乱之象!”“说来不怕谢卿取笑,子不类父,本王这做父亲的,又何必一定得:()酿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