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谢晏殊(第3页)
“至于其二——”晏殊的目光望向窗外,“老夫也想看看,官家心里,规矩与牵挂孰轻孰重。若他严词驳回,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已乱了方寸,老夫需另做打算;可他终究是允了,这便是官家的分寸。”
他转回头,看着柳嘉之恍然的神色,缓缓道:“所以你说与我无甚相干,不对。”
“臣女……谢晏相苦心。”柳嘉之的膝盖刚触到青砖,就被晏殊抬手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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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越过她,往巷口的方向瞥了眼。只见骆章立在拐角,像块黑石,一动不动。
“起来吧。”晏殊拿起铜壶续水,“老夫方才所指的,不止是官家。”
柳嘉之一愣,起身正撞见晏殊看向自己的目光。
“皇城司是陛下的耳目,最忌讳与后宫牵扯,他偏要蹚这浑水,你可知险?”
柳嘉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皇城司?您是说骆统领……”
“这宫里的事,沾了就难干净。”晏殊抿了一口茶,“老夫奏请迁宫后,曾在政事堂见过他。他没说话,只盯着舆图上积翠殿的位置兀自发呆。”
柳嘉之心里震动,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打断。
“柳姑娘,”晏殊重新看向她,带着点劝诫,“老夫说这些,不是要你疏远谁,是要你记着,在这宫里,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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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抬眼看向晏殊,“晏相既将话说明白,臣女再藏着掖着,倒显得不懂事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手札,双手捧着递过去:
“那日听得晏相与诸位相公议事,似是为北辽勒索烦忧。臣女无珠玉金帛可赠,唯有这点愚见,或许能替晏相分担些,权当谢礼。”
晏殊接过打开,一行行娟秀却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竟是关于增岁币的。
“里面只记了些……堆在明面上的问题。”柳嘉之继续道,“臣女也想不出半分解决的法子。这些问题,相爷和朝堂上的大人想必早就看在眼里,臣女不过是……把它们归拢了一下,写在纸上。”
“你……”晏殊抬眼时,眉峰微挑,带着几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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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没了刚才的拘谨:
“臣女曾在旧书里见过些杂记,说这增币定下来,表面看是稳住了北辽,可内里藏着两层危险。”
她竖起一根手指:“其一,北辽得了岁银,却未必会真守盟约。他们的贵族近年奢靡成风,过不了几年只会要得更多,像滚雪球一样,拖垮我朝府库。”
晏殊的眉峰微蹙。
柳嘉之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其二,更险的是人心。边将见朝廷对北辽予取予求,难免灰心。他们在前线拼杀,朝廷却在后方送银帛,久而久之,谁还肯卖命?反倒会有人学那北辽,觉得闹一闹就能得好处,到时候内忧外患一起来……”
这些见地,多亏当年她的历史老师。
她抬眼见晏殊正望着茶炉里的炭火,眼神深邃。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道:“你一个益州商户女,能看透这些,不容易。”
“臣女人微言轻,”柳嘉之垂下眼睫,“不敢妄议,提不出什么法子。只盼着晏相和诸位相公看到这些,将来寻到解法时,能少费些力气,这便是臣女的心意了。”
晏殊将手札塞进袖中,“好。这份谢礼,老夫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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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骆章还站在原地,见她出来,只往茶房的方向瞥了眼,低声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