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卧壑(第2页)
“功过相抵”的处理法子,不仅安抚了薛常侍,照顾了他的脸面,还没有重罚秦书颜,毕竟她现在已经崭露头角,又何必急于一时。
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帝用秦书颜做刃,既拔除了北方边境的一条蠹虫,又奖惩不明,引得程薛二党相斗相争。
不过秦书颜并不想按这般轻轻放下,她立起身子,掷地有声道:“卑职绝对没有滥杀无辜!”
“何现此人平日里仗着自己身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贪污军饷。卑职此番北上,听得不少消息,为了前线安宁,暂且隐而不发,何现却屡屡挑衅大虞律法,视若无物,甚至煽动军心,影响我军!”
秦书颜从袖中掏出一封帛书,厚度约有一指。
“这些是受何现迫害的百姓名录,还有他们亲人的画押证词,请陛下过目。”
程端接过帛书,递给皇帝。薛常侍与何灿怒目圆睁,无力阻止。
秦书颜从被任命出征,到班师回朝,不过半年有余,哪来的时间搜集了罪证?
“秦将军做事越过官府,私自审问画押,谁给你的权力?”何灿倏地站起身,指着秦书颜破口大骂。
“越职之罪,卑职认罚。卑职闭门已久,因为有父亲为国捐躯在前,卑职又岂能看生灵涂炭而不为所动?卑职实在是不敢辱没了父亲清名。”
秦书颜学着何灿的模样,也拭了拭眼角,做出忧心悲壮的样子,会演戏的可不止他一人,谁不会挤出两滴眼泪。
提到秦书颜父亲,已故镇南将军秦遂,皇帝和薛常侍眼底都闪过了一丝复杂。
“孤会命人彻查此事,看在秦爱卿忧心百姓的份上,便免去此次越职责罚。秦将军讨贼有功,封偏将军秦书颜为横野将军,增邑二百石。暂免何灿中军校尉一职,退下吧!”
大殿之内只余皇帝和薛常侍二人,薛常侍见秦书颜升官,知道这次是自己触了霉头,立马憋红了双眼,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面前,怆然哭喊道:“陛下,是奴才愚钝,竟然不知道那个小畜生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纵然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啊!”
声泪俱下,闻者伤心。
可是皇帝只是冷眼睨着他,把手中帛书抛在一旁,不甚在意。戏谑开口:“方才升官的,还有死了的,可都是你的外孙。”
“这……”薛常侍一瞬间怔愣,这句话是要治他个结党营私的大罪?
“孤倒是害得你家人反目、互相残杀了?”
顷刻间,薛常侍浑身冷汗。
他砰砰磕头:“奴才十六岁进宫,一心侍奉陛下。秦将军和死了的小畜生,都只是奴才族人扯上的关系。”
“嗯……”皇帝敲打了一番薛常侍,看着他磕得额头发红,面色稍霁,缓缓说道:孤看你是年老智昏,才会被程端和蔺家算计!蔺家最近是愈发得意了,也该让他们安分点了。”
“喏。”薛常侍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叩首领命。
秦家中落以后,朝廷百官避之不及,谁又会帮一个黄毛小儿?秦书颜投靠的车骑将军程端,年逾四十,是个自私自利的主,不见兔子不撒鹰,更不可能白费力气助她。
所以,秦书颜能够倚靠的,只有当年游学时拜访的老师——蔺适。
这也是最令皇帝头疼反感之处,蔺家自国朝定鼎,功名奕世,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若是秦书颜和蔺家纠缠不清,甚至投入蔺家帐下,他也只能忍痛舍弃这枚可塑棋子了。
皇宫之外,秋风扑面而来,挟着燥热与尘土。
秦书颜目送程端上了马车扬长而去,看着澄澈蓝天,呼出一口浊气,尽显疲态。
昔日她出兵之时,杨柳依依,今朝回京,已是秋风萧瑟,树叶枯黄,难免悲凉。
一抹碧落蓝衣闯入眼帘,似甘霖驱散燥热。秦书颜眼睛一亮,高呼道:“这是哪家的俊俏郎君,竟然让我遇上了,真是天大的荣幸!”
策马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蔺家三公子,蔺衡安。
蔺衡安相貌不凡,面如冠玉俊朗,眼带媚丝不妖,罥眉高鼻,凌厉精致,偏偏下唇圆润,折了些许锐气,添了几分温柔,与眼里的一汪清泉相映成趣。在市井贩夫走卒之中十分亮眼,不愧是被誉为太学三贤之一的蔺三公子。
蔺衡安对秦书颜放浪形骸已经是见怪不怪,一双眸子紧紧地黏在秦书颜身上,不移分毫,难掩热切。
“不是遇上了,而是恭候已久。”清泠泠的声音驱散了秦书颜心中疲惫。
“小将军真是让我好等。”
可惜秦书颜听不出话里的思念缱绻。
“那我明日设宴,独请你一人,可好?”
蔺衡安眼眸微垂,闪过一丝失意,他不想再多等一天。但是又考虑到秦书颜理应先回家拜见母亲,也只能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