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1页)
阮钺的状态调整得很快,甚至还想起了一些往日的习惯,很自然地伸出手提起谈意惟的右边衣袖,沉默地帮他穿上,拉展,抚平。
谈意惟像个大号娃娃一样被他穿好外套,拉上拉链,像从前一样严严实实地戴上口罩。
在酒店附近就有一条商业步行街,乘地铁大约十五分钟路程,但谈意惟没往地铁站去,他带着阮钺在一家很不起眼的早餐店吃了黄鱼面,就钻进了全是老破小的一个居民区。
他举着手机导航,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弄堂,在一栋小洋楼的一层辨认出一块写着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牌子,就拉住阮钺站定了,在外面轻轻地叩了叩门。
“我以为一般这种店都是早餐店或者没有营业执照的五金店。”阮钺很不应景地评价了一句。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挂在门框后面的风铃一阵乒了乓啷的声音,来开门的是个很优雅的女士,她见到谈意惟,热情地讲了一句洋文,然后伸长脖子,熟练地行了贴面礼。
1次,2次,3次,阮钺不动声色地看着,谈意惟摘下口罩,白净的脸颊细腻柔软,受到挤压的时候就微微凹陷下去,寒暄之后,女人又讲起中文,问小甜心今天来是要买鞋吗?
“刚好这几天打了新的样品,特适合你这种甜蜜又可爱的年轻男孩儿。”女人看上去像个混血,肩上搭着民族风的提花披肩
谈意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是我买,是想给我朋友看看,您帮我找找,有没有深棕的,软底的,版型宽松,有纤细感,轻盈不笨重的小牛皮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千万不要有增高的,而且一定要透气,要舒服,不是只有重要场合才偶尔穿一次的,我们买回去就要经常穿,要实用。”
阮钺像一座沉默的山,就站在谈意惟身后看他长篇大论地与女人交谈,大隐隐于市,这女人应该是个独立设计师,一般和“艺术”沾上关系的商品越容易坐地起价,尤其是在这种看上去破败却有着天价租金的地方。
他警惕起来,到谈意惟拿来一双要他上脚试试的时候,他就后退半步,问:“这鞋多少钱?”
谈意惟愣住了,那女人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嗤嗤的笑声响起。
“不贵的,不用担心这个。”谈意惟小声对阮钺说,然后不好意思地对女人笑笑。
就是这一下,让阮钺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谈意惟和女人说话时的神情,轻车熟路的交谈与微笑,还有为了自己的鲁莽、不大方而露出的充满歉意的表情,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没错,谈意惟已经有了更加熟悉的圈子,在这个神秘的,高贵的,优雅与傲慢的艺术家的世界,所有人都被充满装饰性的语言、行动、物品层层装点,而自己就像一个野人贸贸然闯入,在结构精巧的彩色积木里无可避免地犯错。
他翻腾起无名的烦躁,但还是勉强按捺住了,任凭谈意惟在女人打趣的眼神中把自己打扮成能够获得这精致世界入场券的样子。
阮钺忍着与精心雕饰的一切水火难容的不适,陪着谈意惟吃了午饭,回酒店换了衣服,坐上了主办方叫来的滴滴前往展馆。
在离目的地还有2公里的时候,谈意惟把口罩戴上了,过了两分钟又摘下来,然后又戴上,又摘下,阮钺按住他的手,说“想戴就戴着”,然后就亲自上手,轻轻拈开谈意惟鬓角柔软的黑发,把耳挂仔细挂好,再捏一捏鼻梁条,让黑色的口罩紧紧贴附在下半张脸上。
“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管别人,你们艺术家不是都讲‘个性’吗?这点不一样应该能包容吧。”阮钺又替他整了整喷了一点发胶做固定的发尾,棕色西装的暗红色领带,看着精心打扮过后美得更加出众的好朋友,心情很复杂,手上的动作重了些,几乎把衬衫领子捏出抚不平的褶皱。
两个人挨得很近,叫人想起过去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自从加入工作室之后,谈意惟就很少再戴不方便的框架眼镜,没了厚厚镜片的遮挡,一双眼睛是很容易看透的清纯漂亮。
阮钺从没想过有一天,谈意惟会用那种创造美的天赋来放大他自己身上的美,一直习惯于遮掩美貌的人,一旦下决心要展示自己,心里又会是怎么样的忐忑呢?
“想提前走的话,跟我说,我劫持你回学校。”下车前,阮钺半开玩笑地对谈意惟讲了这一句。
开幕式三点开始,他们提前两小时到达了报告厅,刚进门,迎面撞上一仙风道骨的老人,谈意惟紧张地按紧了口罩,仔细一瞧,竟然是张箬贤。
张箬贤身边已经围绕了几个讪笑着的中年人,媒体朋友们也已经搭好炮台,该直播的准备直播,要拍照的打算拍照,谈意惟嗖的一下向后撤退,躲到了阮钺高大的身形后面。
该死,怎么不知道这老头这回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