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1页)
阮钺安安静静地坐着,冷眼看着“女人”一撩裙摆,开始哭叫。从头到尾,他没发出任何声音,表情也是漠不关心的麻木与冷淡。
一场戏结束,照例是塞一颗糖,阮钺默不作声地接过来,转身走出门外。
他没去荒地,却去找了谈意惟,谈意惟住楼房,但被周末不上班的后妈嫌弃碍眼,赶出来在社区里游荡,阮钺给了他一颗糖,他就高高兴兴地跟在阮钺身后,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阮钺,你真好。”
两个人其实也没有话说,社区里处处有颜色鲜艳的健身器材,他们找了一对秋千,坐在木板上面沉默地轻轻摇晃,小小的水果糖很快就在舌尖融化,谈意惟偏过头去看阮钺,阮钺问他:
“还想吃?”
谈意惟舔舔嘴唇,不敢说话,怕阮钺觉得他贪婪又嘴馋,在家里——无论是以前的家还是现在的家,他从来也不敢开口说“想要”。
但阮钺从秋千上跳下来,说:
“我家还有,我带你去取。”
每一次用观看“打戏”换来的水果糖,他舍不得吃,都塞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愿意拿给谈意惟吃,可能是两个人之间已经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友情,也有可能是他在心里已经将这个小孩划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谈意惟已经和对待其他同学很不一样。
两个人来到阮钺家的平房前,蛋黄正在门口趴着,见到有人来了,就兴奋地摇起尾巴,撒着欢跑过来,求摸求抱求投喂。谈意惟很高兴,蹲下来摸摸蛋黄的毛。
蛋黄是一只串串,特别聪明,能听懂人话,也能分辨坏人,小小的身体,却很有勇气,曾经替邻居家吓跑过半夜来翻窗的小偷。
就是白天老是在室外野,身上脏脏的,有的毛都打了绺。谈意惟一点也不嫌弃,托着蛋黄的肚子就把狗抱了起来,放在臂弯抚摸。
“蛋黄蛋黄,你今天好吗?”他自言自语地说,蛋黄对着他“汪汪”两声,然后看向阮钺,歪了一下头,好像在示意阮钺代替它回答。
阮钺没说话,就站在旁边看着谈意惟摸狗,耐心地等谈意惟摸够了,把狗放回地上,就领着人要往屋里进。
他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一圈,才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一般在白天,家里人很少会反锁大门,他觉得有点奇怪,抬手拍了拍门板,没有任何回应。
谈意惟重新把狗抱了起来,为了不让阮钺感到难堪,就做出一副忘记了想要吃糖的样子,开始专心地逗狗玩,蛋黄也很配合,热情地舔着谈意惟的手,从鼻腔深处发出一种嘤嘤的软叫。
但阮钺却很不高兴,进不去门,拿不到糖,就可能会被谈意惟认为是在骗人,他一向讨厌那种爱撒谎爱夸口的同学,不想被谈意惟误会成是那样的人。
家里一定有人,可能是在卧室睡觉才没听到敲门声,他带着谈意惟绕到平房后面,趴到卧室的窗户外边,向内看了一眼。
卧室的窗帘是灰蓝色,是父母结婚时,母亲用从市场上扯来的布亲手做的,阮钺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也曾在这块窗帘的掩护下和母亲玩过捉迷藏。
但现在,它颤颤巍巍露出一个口子,长时间未清洗的布料上毛毛刺刺,没能遮住屋内惊人的景况。
屋内是什么?
是无限春光,是开裂的劣质粉色连衣裙,是庸脂俗粉香气之中一双黝黑大手,是深色浅色分明,却又明晃晃纠缠不休,是阮嵩和那假女人翻滚在一张破旧的铁架床上。
阮钺抠紧了窗棂,指甲里一点血色也无,那穿粉裙子的明明是个男人,是父亲最恨的那种“阴邪”,但为什么呢?难道恨一个人,就是要和他彼此缠绕,互相抵住最脆弱的部分,搏斗,撕咬,不到濒死的那一刻就决不罢休吗?
谈意惟也看到了,漂亮的眼睛圆睁,他还不是很能理解屋内发生的事,但也察觉到了那种激情所蕴含着的巨大恐怖。
他有点吓傻了,站在阮钺身后,无措地抱紧了怀里的狗,蛋黄轻轻地叫,他细细瘦瘦的身体轻飘飘地、小幅度地晃动。
阮钺转过身,伸出手,一只手掌就捂住他半张小脸。
“你别看。”低沉的,不似儿童能够发出的声音响起,谈意惟听话地闭上了眼。
往事如梦中(二)
谈意惟还记得,在8岁之前,他和母亲一起住在发霉的白墙小屋里,屋外是一条河,河里常常漂浮着塑料垃圾、排泄物以及洗衣粉冲出的泡沫。
河水总是浑浊的绿,经常有老太太在立着“禁止洗衣”警示牌的地方涮墩布,还有钓鱼佬夜里偷偷摸摸坐在青石板上垂钓。他的母亲不怎么理他,脸上总是有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