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页)
路上的车流不多,陆兆晗开得有些快,在车流中灵巧地穿梭,不停超越旁边的车辆。低气压萦绕在狭小的空间之中,让钟霁几乎透不过气,他想提醒陆兆晗注意安全,却在看到他被红光照耀的冷酷侧脸与向下的嘴角时打消了念头。他感受到了来自陆兆晗的烦躁,不详的预感又一次出现,盘旋在他与陆兆晗之间。
窗外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昏暗,如血的夕阳彻底落下,他们从有些偏僻的医院驶入一片点缀着斑斓霓虹的黑色水泥森林。车流变得越来越多,最后停在了一条喧闹的街道,陆兆晗按了几声喇叭,前方仍旧一动不动,陆兆晗与钟霁困在这条遥远的回家之路。
车内漆黑一片,谁也没有开口,窗外的热闹场景似乎在另一个世界。钟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一首忧伤的歌,是他为母亲设置的专属铃声,这声音从儿时开始一直响彻了他所有的少年时光。
陆兆晗冷淡的声音响起,他按亮了灯,说:“怎么不接你妈妈的电话。”
钟霁按下接听,看到母亲的脸出现在视频里,她靠坐在床上,穿着钟霁为她新买的秋装,面色苍白,精神却很振奋,她嘴角噙着笑,手上挂着吊针。
“妈妈。”钟霁小声地说。
“小霁,今天我太困了,妈妈下次醒着等你好不好。”
“不用,我看看你没事就好。”钟霁说。
“你在车里吗,和小陆在一起?”母亲问道。
钟霁看着屏幕中母亲幽深的眼神,怪不得她总是询问陆兆晗的事,回答道:“他在旁边。”
陆兆晗转过脸来,启动车辆,紧紧跟随着前方的车,语气松软下来:“阿姨,小霁明天还要上班,所以我们就先回去了。”
“没事的,这样也很好,打电话很方便啊。”母亲温柔地说:“小霁,你忙的话不用每天过来。”
“我每天就来一小会,没事的。”钟霁说。
陆兆晗突然说道:“阿姨,你送小霁礼物,他不喜欢会不要吗?”
“小霁很乖的,从来不乱发脾气,你们吵架了吗?”
陆兆晗压低声音说:“我送他的东西,他怎么都不要,说不喜欢,说我强迫他。”
母亲笑了笑,说:“小霁都学会闹脾气了吗?”
钟霁百口莫辩地说:“我没有,妈妈。”
“到了。”陆兆晗说着熄灭了汽车。
母亲听到他的话,嘱咐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钟霁跟在陆兆晗的身后,气压又一次降低,他不知道为啥陆兆晗要对自己的母亲说出那样的话。那份“礼物”中所隐喻的双重含义,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觉得不舒服,他的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她敏锐地猜测到他与陆兆晗的关系,却不知道陆兆晗与他之间那些曲折的经历。如果是之前,也许钟霁也会以为陆兆晗所说的只是为了讨自己的关心,但一切的发展被昭告之后,他无法不揣测被陆兆晗隐藏在冰山之下的真实意图,他以为,这是一种警告,用示弱方式所表达。
钟霁观察着陆兆晗的脸,他比他高上一些,他要微微抬眼才能看到他的眉眼。陆兆晗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与钟霁一同站在密闭的电梯之中,他在电梯打开之后转过身来,视线向下,无言的握住钟霁的手腕,大跨步走向门口,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捏得钟霁有些难受。
第43章混乱
陆兆晗在玄关停下,松开了手,转过身来,钟霁对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陆兆晗的视线向下逡巡,最后定格在钟霁的眼睛,与钟霁在黑暗中相互紧紧地对视。
钟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何突然这样做,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陆兆晗看了一会,收回目光,按亮玄关的灯,钟霁快速地脱掉鞋,光着脚掠过陆兆晗的身旁,他走得轻又快,还是被陆兆晗抓住了手臂。
“穿上鞋。”陆兆晗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无机质质感的冷漠。
他用另一只手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放在钟霁的身后,松开手,抬脚走进了卧房。钟霁看懂了他的意思,穿好鞋跟在他的身后。陆兆晗像一个严厉的长官,背脊挺得笔直,全然脱掉了以往那副温柔、成熟的模样。他走过没有灯光的偌大的客厅,头也未回,推开卧房门,里面一片漆黑。钟霁也踏入了这个黑暗的空间,他没吃晚饭,感受到胃酸一阵阵涌上,他平静地与陆兆晗在黑暗中立在床的两侧。
——陆兆晗困惑着,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似乎损坏了,他有些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很多年前,在他儿时,他曾经捡到一只小鸟,它在一个春天直直地掉落在他的面前,他把它从脚边拾起,它小小的温热的身体被握在陆兆晗的手中。前一天,陆兆晗在电视上看到遥控赛车的广告,那些昂贵的玩具对那时的他而言像是一个遥远的梦。
陆兆晗抓着这只小鸟,它翅膀受伤了,在他手中“啾啾”地叫了两声,爪子不停地挣扎。那一天,陆兆晗感受到一个比自己小不止十倍、百倍的生命的跳动。他对它升起强烈的同情,他捏着它似乎掌控了它的生死,他是它的救世主。陆兆晗把鸟儿小心地带回家中,从尘封的储物间找出了一个破旧的笼子,他在笼子里垫了一块布,几片棉絮,偷偷把鸟儿藏在了自己的床边,白天拿旧衣服蒙在笼子上。时至今日,陆兆晗仍然可以记起那是件黑色的春秋外套,拉链已经坏掉,但却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他喜欢这种单调的颜色。陆兆晗偷偷买了碘酒,他之前受伤都是等伤口自然愈合,从没有用过药。他偷偷从自己吃的饭里留下了一些没吃完的米。陆兆晗连着几天给小鸟儿处理伤口,早晚各喂一次饭,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玩具的广告。他还是个孩子,同情与怜悯让他把可怜的鸟当成了玩具,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它,偶尔他也会对鸟说说话,讨论一下学校与家里的事,他的童年,是如此地孤独。
小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它的翅膀渐渐痊愈,叫声也日益嘹亮,它开始总是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甚至在陆兆晗送米饭进来时用鸟喙触碰陆兆晗的手掌,轻轻地,陆兆晗感受到它在啄自己的手指。陆兆晗看着这只重获新生的鸟,头一次感受到养宠物的乐趣,他开始把鸟儿拿出笼子,一只手掌握者鸟儿的身体,一只手梳理鸟儿的羽毛,它在他的手下不安地挣扎,他开始感到困惑。
有一天,陆兆晗照常捉住出鸟,用手掌抚摸它圆圆的覆满绒毛的头,他看到鸟儿的黑色的眼睛,空洞地注视自己,他眉头一皱,松开了手指。那只灰色的,不知名的鸟张开翅膀向天空飞去,因为被圈养太久,它飞的不太好,跌跌撞撞,最后重新掌握平衡,它在房内盘旋了好几圈,飞了好多次错误的方向,最终找到窗户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飞向了青空,没有一丝留恋,再也没有回来,消失在世界的那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