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页)
“真是越发没规矩,大人,你也不管管她?”
江守君无奈,她哪里敢管。
长夜未央,书房灯火如豆。
江守君坐在书案前,垂目心不在焉的研着手里墨。
顾淮音立在她身旁,面色很是震惊。“虽然我不掺凡间朝堂事,但还是想问问今天这事,你不会是从在望月谷里就开始设圈套,商如娴也是你计谋的一部分?”
她是怎么做到事事衔接分毫不差的?
“你……意欲何为呢?”
江守君闭眼长叹。
“是我私心使然。我比不上谢晋君子风骨,慨然呈纸《泯州赋》。也不如柳司马浩气凌然,敢舍生为民痛击世胄。我懦弱至此,甚至连前去赴宴的勇气都没有。”
顾淮音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痛苦,反而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欣赏。
“但你寄与阖江司马的信我在固魄里看得清楚,借私藏婢妾给他冠谋逆之罪,落笔狠戾,不留生路。他之前得罪过你?你与陆寅何仇何怨啊?”
江守君眸中暗淡,半侧脸隐匿在烛光不及处,分不出悲喜。
“陆寅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顾淮音眼中闪过惊讶,很快又平复神色。“我去……”
当朝左丞之女,即便是庶出,在京城也该被锦衣玉食养着。绫罗轿里挑郎婿,侯服玉食度此年。
也没道理会沦落楚州这不毛之地,敢冒这欺君之罪女扮男装做官员。
“我生母早逝,后我被寄养在陆柯妾室江氏名下。江氏善妒,而又无所出,不愿久居于正室之下。她恨我生而不是男子,也恨我并非她亲生,于是从小把我当男子养大。
后来她变得有些疯魔,处处要我与陆寅相比较,可陆寅为嫡子我为庶女,尊卑如此,我又如何配与他相提并论。
正室知晓此事后去狠狠羞辱江氏一番,江氏后来也消停了,为讨好正室把我送去给陆寅当伴读。
待陆寅成年,被陆柯送去朔州做官。江氏嫉恨,于是私自把我户籍转入她母家,把我赶出陆府让我进京科考。”
这些曾经她认为不可言说的荒唐事,被随口叙述出来,讲得不细致,却像把自己心解开一道口子,溢满苦海似的咸水缓缓往外淌出去。
寥寥几语,说不清她幼时如何被江氏锁起来虐待,为陆寅伴读时如何被羞辱。
偶然想起,书院里学究单独为陆寅讲学时,她在一旁服侍,手被陆寅用铁针一根一根砸入指缝里,陆寅怕被学究发现地上淌血,把她淤血乌黑的手碾在脚下。
江守君一旁跪着咬牙不出声,一心一意扑在学究言语上。
那学究讲的真好啊。
他讲范仲淹的《灵乌赋》“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讲《尚书》中“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也讲庄子《知北游》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步履维艰,虽碌碌浊身,但读先人典籍,如洗朽木。
每每听见,便觉得自己身虽蜉蝣命,是不是也不必那么不堪。
室中烛火晦暗惺忪,江守君拿剪子剪去多余烛心,沉默半响终于开口道。
“我与司主讲这些,并不是为博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