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1章（第3页）

“……是。”

虽说理应对于所有队员一视同仁，但是让这位大小姐去住街边的小旅馆显然也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在前台店员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滑稽的视线中，我在一处星级酒店中为她安排好了住处，随后便扶着因为在雨中前行许久而身体冰冷脱力的茉莉安来到了房间。

“赶紧洗个热水澡吧，衣服我会想办法的。”

在匆匆地将面色突然间有些微红的她赶进卫生间，我又匆匆联系了酒店前台。

在服务员送上来两套干爽的宽松便装与茶包之后，我又将换下来的衣物递了进去，接着用房间中的热水壶煮好了一壶开水，熟络地为两人泡上了红茶。

看着茶包在热水中跃动的舞姿，听着浴室中哗哗的水声，我才不由得从暴雨的冰冷中清醒过来：自己这举止算是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显然已经超越了“指挥官对于下属队员的关心”了吧？

思考到这里，我顿时也就意识到了刚才茉莉安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潮红究竟是什么原因。

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思考这一方面的事情了，因为凄风冷雨不仅仅是让浴室中的少女浑身冰凉，也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股冷意从肌肤间穿透而过，深深地刺入了骨髓当中。

按照理性而论，现在我也该就这样离开了，再这么待下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这位今晚才初次见面的女士而言都不太礼貌；但是联想到茉莉安此刻的精神状态，就此离去或许才是更大的不负责任……想到这里，我也只好苦涩地叹了口气，搬开了书桌前的木椅，等待着少女用热水澡将自己从雨夜的那份寒凉中解放出来。

而等到茉莉安终于梳洗完毕，卸去了妆容，换上了白色衬衫与长裤之后，相较于身着晚礼服的那份精致，这个时候的她更像是优雅的普通邻家少女；而我也顺势指了指自己同样湿透的身体，然后十分流畅地进入到了浴室中。

很神奇的是，这个时候我的脑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唯有将已经贴在身体上冰凉的衬衣脱下时的那份清爽以及热水浸没身体时的温暖。

因为个人的习惯问题，我还险些忘记了将衣服换上再出门，一想到外面还有个年轻的女孩子才匆匆将那显得十分不合身的衣服换上。

重新回到房间，坐在床边的茉莉安十分优雅地将已经泡好的红茶递给了我。

在见到我接过茶杯之后，少女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的发丝，就像是终于意识到了此时此刻的情况，有些羞赧地开口道：

“抱歉，事情发生得有些太快了，我……”

“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吧？”我端起茶杯，让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缓缓汇入口中，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与温度终于让身体从雨夜的寒凉中复苏了过来，“只是安德烈奥蒂先生的行事风格，确实是有些让人……”

“窒息，是吗？”还不等我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茉莉安就替我完成了概述。

她脸上依旧带着那份柔和的笑容，就是那笑意间蕴含的意味似乎变得更深厚了，“呵呵呵……从小到大，父亲一直都是这样的。”

“但是你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抗他。”我放下茶杯，认真地对她说道，“加入世界树也不失为一种避开原生家庭的方式。”

“唐主任……”

“叫我分析员吧，在海姆达尔，她们都这么叫我。”嘴角淡淡地翘了一下，我笑道。

“嗯，分析员……我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父亲为我安排了生命中的每一步，只要不是按照父亲的意思去做，就会像……刚才这样。这种时候……只要说‘是’就好了，只要好好地感受身体和心灵的疼痛，就好了。”

“这就是你在入队训练的时候如此搏命，甚至不惜受伤的理由吗？”我皱了皱眉，追问道。

“只有这样……啊，啊啊，只有这样，身体和心灵的疼痛才会提醒我，自己真正地活着，自己是真正的自己；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快乐，呵呵，呵呵呵……”

缓缓叙述着自己在安德烈奥蒂家族中那些堪称压抑与折磨的生活，茉莉安抬头看向我，脸上依旧是那样看起来十分柔和的笑容。

只不过在我看来，这笑容却蕴含着比窗外的雨夜还要幽深的黑暗。

经过茉莉安这么一说，我便顿时明白了她如此执着于感受痛苦的原因。

自小就被来自父亲的宗族礼法像一座大山般地压在身上，不堪重负到甚至难以喘息，时不时还需要承受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施虐，少女早已忘却了到底能够用什么样的方式让自己感到快乐与愉悦，她所能做的唯有在不断的受虐当中用止痛的内啡肽作为欣快感的来源，乃至于现在几乎如瘾君子般地追求这股受虐的快感。

在短暂的沉思，用红茶的芬芳与醇厚稍微抚慰了一下咽喉，我缓缓开口道：

“或许到了现在，哪怕你很快就会加入世界树，我也难言自己能够为你做到些什么。但是，至少在海姆达尔，你不会生活得这么窒息。有些人啊，生活在池塘边久远了，还以为自己是昔日那一只翱翔的美丽天鹅；扇动一下翅膀，才发现自己早就变成飞不起来的鸭子了。至少，你还有孤身走入雨夜的勇气，就像是……嗯，翱翔的雨燕。”

我顿了顿，看着目光有些湿润的茉莉安，继续说道：“所以，穿过现在的风雨，向着你渴望的方向去罢。从今往后，切记住你的生命是属于自己这个个体的，而非你的姓氏做代表的家族的。怀揣着等待与希望，事情是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

说罢，正好在床边的我拉开了窗帘。

夜空中依旧是阴云密布，风雨大作；而这一处酒店实际上也处在山林中，因而远方并没有城市的星星灯火，仿佛室外的一切都唯有黑暗。

听着房间空调的嗡嗡声，在捧着茶杯沉默了很久之后，茉莉安总算抬头看向我，开口道：

“我……加入海姆达尔之后，就能经常见到分析员吗？”

“不错，因为这支部队由我指挥。”